齐晋小院青瓦春雨斜落，檐水在石阶溅起，小草沿砖缝抬头，不一会儿整片院子都泛起潮湿的泥土腥。
窗前，张海楼还在手足舞蹈，“反正不管怎么样，我相信我们族长一定带领我们张家东山再起baba……”
齐晋啧啧赞叹，说真的张海楼那张脸配上他那激昂的话，
要不是她知道这家伙是个百岁老人，她一定会觉得她面对的是个激进愤青。
“你还真奇怪，我没有从你嘴里听出对张家到底多有感情，所以那样的家族有什么振兴的必要吗？”
齐晋是真的觉得挺不理解的。
他们对自己族人是真的残忍，根本不当人看。
“因为和外族人通婚就被处死，没用了的人就会被当垃圾一样丢掉。在小孩子年纪依然会被放到古墓当苦力，哦，没有技能的孩子还会被当消耗品放血到死。”
齐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数着。
“我不是当事人，我现在只是听你叙述的一个旁观者，但听你说起这些时候就已经汗毛直竖了。”
他们可真能祸祸自己家人啊，无论权力内斗还是虐待孩子上，真的让齐晋发指。
“而且你说你之前跟着你干娘，在长沙见到的张大佛爷身边那个小鱼副官，就因为你们张家觉得他可能会叛变，就从小给他刺脸做标记，甚至把人投进必死的古墓里……”
齐晋吐槽，“说真的，我要是张家人我也要走。”
这种家族要着干什么？它衰败没落才是最正常的吧？
一个家族的分崩离析，和内部的扭曲腐朽是脱不开关系的，就像红楼梦里家族败落一定是从内部开始的，从外面是杀不死的。
所以这种张家有什么可维护的呢？齐晋听的出来张海楼对此也是鄙夷厌恶的。
但他还在把振兴张家挂在嘴边。
他振兴的是什么呢？
张海楼盯着她，“喂喂喂，你好意思吗？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这样说我们张家。”
齐晋不吭声了，原来长寿的百岁老人也是这样，听不了一点大实话。
“呐，不过算你说的有道理吧。”
“但是即使是那种家族也算是一个归属吧？”
就像看不起人又关系不好的恶劣亲戚，但那也是亲戚啊……
张海楼望着院子里石缝里那撮草，叶尖湿的发亮，他暗骂杭州这鬼天气，就是雨多。
这点就不像马六甲，那时候他吹着的海风空气永远都带着湿润腥味……
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以前了，百年前离乡的凄楚，归乡的执念，咸湿模糊的异国动荡，最后……他背着虾仔魂归故里。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啊……”
张海楼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齐晋扭头目光投向他，男人脸侧有种冷硬的阴影。
哪怕这种时候张海楼依然看上去是没有人情味的。
他这样很符合齐晋对他们张家人的又一看法，内心沧桑千疮百孔但永远面无表情。
齐晋移开注视他的视线，可能今天杭州小雨下的确实惹人心烦，她也跟着心里发闷。
于是齐晋沉默一会儿，又清了清嗓音，
“不过啊，若是你想重振的家族都是像你，像张起灵，张海客还有千军万马这种人的话，那你这个家族还是蛮不错的。”
齐晋开玩笑，“以前有老九门，东北张家，你和你们族长干脆组建一个新中式张家也挺好的，里面聚集你们张家年轻一代，”
“把以前讨厌的那些老腐朽都划掉，你们另开族谱不挺好的嘛？”
齐晋越想越觉得好。
结果张海楼还真认真琢磨了一下，然后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他补充，“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完全没敢想过另开族谱单干的事情……嗯，很有道理，等见了族长一定要努力说动他。
张海楼给自己打气。
“是吧是吧。” 齐晋笑眯眯。
接下来几天，齐晋不再追着问他那些张家人的事了。
珍竹还问她来着。
“因为他在介意，我不想在他心头撒盐了，珍珠。”
“怎么会？他那样子怎么都不像介意吧？”
齐晋在躺椅上指节摩擦着手上的书页，轻笑，“他装的呗。”
五感出了问题，但她还是相信她的第六感。
一个在小时候经历过饥荒成了孤儿被收养，自己搭档还在一次围剿中丧生，干娘也中毒命悬一线。
张海楼说起这些的时候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这本身就不正常，他不像是那种冷漠的人，反而气质上有种因为没人管就故意放肆麻痹自己的随性肆意，所以齐晋才怀疑他是装的。
就像早已结痂的伤疤，但只是结痂，一碰还会流血的。
试想吧，要是自己是他呢？
世间所有和自己有联系的人一个个在生命中消逝，在这个茕茕孑立的人世间无依无靠，很难不把还算有联系的家族作为最后倚仗吧？
尤其是生命还那么的长，他想找到自己同类互相取暖，不然怎么撑得下去呢……
所以张海楼对张家执念可能就是希望族长能把他们这些散落无根的长生者重聚在一起。
因为那会是一个家……
齐晋红了眼眶，见状珍竹吓到了。
“！小姐！”
不会吧，不会吧？这才相处几天啊，小姐和张海楼感情那么好了吗？那她家二爷怎么办？！！
齐晋捂着眼睛呜咽，“珍珠，我想哥哥了，你说他在哪儿呢？还好不好……”
齐晋不是张海楼，她不会对一个陌生家族产生执念。
但她有哥哥啊，有最亲密的哥哥，要是她哥哥不在了或者出个什么事……
齐晋觉得她也会疯掉的！光是假设一下她的心就抽抽痛的程度……
“珍珠啊，我想我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