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狂言(1 / 1)

曜日宫的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太一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憋了太久,吐出来的时候胸腔都在发颤。他缓缓滑坐到地上,玄色帝袍在玉石地面上铺开,像摊开一片沉甸甸的夜色。

刚才在凌霄殿里绷着的那股劲儿,这会儿全散了。

腿是软的,手也在抖,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他抬起手看了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不是怕,是那股新力量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的后遗症。混沌太阳真火的雏形像头刚醒的凶兽,在丹田里左突右撞,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烧。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平静得有些冷漠。

“知道了。”太一低声应了句,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撑着地站起来,腿还是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环顾四周,曜日宫内部比他想象中……朴素。没有凌霄殿那种铺天盖地的奢华,就是间挺大的寝宫,陈设简单得很:一张白玉榻,一张书案,几个存放典籍的架子。墙上挂着幅星图,图上的星辰是用真正的星砂点的,在昏暗的光线里幽幽发亮。

唯一的亮色是窗边那株火珊瑚——通体赤红,枝桠蜿蜒,像是凝固的火焰。那是太阳星深处长出来的东西,千年才长一寸,眼下这株少说也有三丈高,不知道养了多少年头。

太一走到榻边坐下,闭上眼开始调息。

混沌太阳真火在经脉里游走,所过之处一片灼痛。那感觉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铁棍在他身子里捅,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可疼归疼,力量也是真真切切的——他能感觉到,每一缕真火里都裹着两股截然不同的意志:太阳真火的煌煌正气,和戾血的暴戾混乱。

这两玩意儿搁在一块儿,没当场把他撑爆都是奇迹。

【建议引导真火循环周天,加速融合】

太一咬了咬牙,按照记忆里东皇太一的修炼法门,开始搬运周天。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被他吸入体内,顺着经脉游走。可刚走了一半,那股混沌太阳真火就闹起来了——它不肯按着既定的路线走,非要横冲直撞,像匹没套笼头的野马。

“给我……老实点!”

太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元神之力勐地压下。

两股力量在经脉里较上劲了。一边是东皇太一修炼了无数元会的正统功法,堂堂正正,中正平和;另一边是刚诞生的混沌太阳真火,野蛮狂暴,不讲道理。两下碰撞,震得他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但他没松劲。

反而更用力地压下去。

因为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既然要演东皇太一,要演那个狂傲到敢掀翻天的东皇,那这点痛算什么?本尊当年为了炼化混沌钟,元神差点被钟声震散,不也扛过来了?

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点一点,硬是把那股乱窜的真火掰回了正轨。

真火在经脉里走完第一个周天的时候,灼痛感忽然减轻了。不是消失了,是习惯了,或者说……身体开始适应这种痛了。等走到第三个周天,痛楚里竟生出一丝奇异的舒畅感——像是淤堵多年的河道被硬生生冲开,虽然粗暴,但通了。

太一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气是暗红色的,离体三尺就“嗤”地一声烧起来,化作一缕青烟散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底下隐隐有金红交错的光在流动,像岩浆在岩层下奔涌。

成了。

他握了握拳,指节发出清脆的爆响。力量,实实在在的力量,比之前强了至少三成。而且他能感觉到,这力量里带着种诡异的特质:对那些秩序森严的东西,比如天道法则,比如阵法禁制,有种天然的破坏欲。

就像饿狼看见肥肉。

“这算是……作弊器?”太一喃喃自语,扯了扯嘴角。

【可以这样理解。但提醒宿主:异常值已达23,频繁使用禁忌力量将加速天道注目】

“知道了,啰嗦。”

他从榻上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茫茫云海,云海尽头能看见太阳星的轮廓——那颗孕育了他的星辰,此刻正在天轨上缓缓运行,散发着无穷的光和热。

三天后要去那儿签到。

系统说是危险等级四星半,差不多是九死一生的意思。可不知为什么,太一心里竟没多少害怕,反而有点……期待?像是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却偏想去看看刀有多利,火有多烫。

疯了。

真是被东皇太一的记忆给影响了。

他摇摇头,转身走到书案前。案上堆着些玉简,随手拿起一卷展开——是白泽递上来的北境军情简报,字迹工整得像用尺子量过。再拿起一卷,是库藏清单,密密麻麻列着天庭的家底。

太一的手顿住了。

那是一卷私人笔记,没有标题,就随便用根绳子系着。他解开绳子,玉简在手里铺开,露出里面潦草的字迹。不是公文那种一丝不苟的写法,是随手记的,有些地方还涂改过。

“帝江那厮今日又毁我三颗辅星,该死。”

“兄长欲与西昆仑联姻,糊涂。妖族何需倚仗他人?”

“白泽谏言休战百年,呵,书生之见。”

“修炼遇瓶颈,混沌钟第三十七重禁制难破,心烦。”

“陆压那小子今日化形,啼声清越,像我。”

字一句句看过去,太一的呼吸渐渐放缓。

这是东皇太一私底下的样子——没那么狂,没那么傲,会烦,会恼,会骂人,也会因为侄子化形而高兴。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凌霄殿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符号。

他忽然觉得手里的玉简有些烫手。

像是偷看了别人的日记。

可转念一想,现在他就是东皇太一,看自己的日记,算什么偷看?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稳,一步步朝寝宫走来。太一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把玉简收起来,可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收什么收?这是他的寝宫,他的东西,有什么好藏的?

他放下玉简,整了整衣袍,转身面向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飞廉。

这位人面鸟身的妖圣此刻收敛了所有气息,连背后的羽翼都收得紧紧,像是怕惊动什么。他手里托着个玉盘,盘上放着个拳头大的玉瓶,瓶身晶莹剔透,能看见里面晃荡的液体——金红色的,像熔化的黄金。

“陛下。”飞廉躬身,声音压得低,“白泽大人让送来的,太阳精粹,助您调息。”

太一点点头,没说话。

飞廉把玉盘放在书案上,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音。放好了,他退后两步,却没马上走,而是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太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

有担忧,有疑惑,还有一丝……太一看不懂的东西。

“还有事?”太一开口,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三分威严,两分随意,剩下的全是“有话快说”的不耐烦。

飞廉犹豫了一下。

这位向来以沉默寡言着称的妖圣,此刻竟有些踌躇。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两次,才终于开口,声音更低了:

“陛下今日在凌霄殿的话……是真的?”

太一眯起眼。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书案边,拿起那个玉瓶。瓶身温热,里面的太阳精粹散发着精纯的太阳真火气息,光是拿着就感觉浑身舒坦。

“你觉得呢?”他把问题抛回去,拔开瓶塞,仰头喝了一口。

液体入喉,像吞下一口岩浆。滚烫的热流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然后轰然炸开,化作精纯的能量散入四肢百骸。混沌太阳真火像是闻着腥味的猫,勐地扑上去,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同源的力量。

飞廉看着太一,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

“无论真假,飞廉誓死追随。”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陛下要战,风部便是陛下手中最利的刀;陛下要和,风部便是陛下身后最坚的盾。”

太一握着玉瓶的手顿了顿。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飞廉,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不是感动,不是欣慰,是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些人,这些妖,他们把命交到你手里,把前程押在你身上,不是因为你多厉害,是因为他们信你。

信那个狂傲霸道、目空一切的东皇太一。

可你现在是个冒牌货。

“起来吧。”太一的声音软了些,“还没到要死要活的时候。”

飞廉起身,依旧垂着眼。

“白泽还说什么了?”

“白泽大人说……”飞廉顿了顿,“说陛下今日之言,虽狂虽悖,却也不是全无道理。巫族近来动作频频,确实该早做防备。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该把话说死。”飞廉说得小心翼翼,“天庭如今内忧外患,经不起全面开战的消耗。白泽大人建议,可以先陈兵边境,以示威慑,同时派人去西昆仑解释,稳住西王母那边。”

太一听完,没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云海。云海在夕阳下染上一层金红,像是着了火。远处有仙禽归巢,翅膀拍开云气,留下长长的尾迹。

白泽的建议很稳妥,很理智,是一个合格的智者该说的话。

可东皇太一从来不是个理智的人。

“告诉白泽,”太一开口,声音平静,“他的建议,我听了。但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是。”

飞廉躬身,退了出去。

门又合上了。

寝宫里重新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太一站在窗边,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云海从金红变成暗紫,最后沉入墨色。

他忽然想起件事。

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个小玩意儿——是块玉佩,温润通透,雕着只展翅的金乌。这是今早出门前,他从妆匣里随手拿的。记忆告诉他,这是很多年前,帝俊送他的生辰礼。

那时候兄弟俩还没建立天庭,还只是太阳星上两只刚刚化形的小金乌。帝俊比他早化形三百年,总以兄长自居,处处照顾他。这玉佩是帝俊用太阳星深处的暖玉凋的,凋了整整三年。

“以后要是走散了,就靠这个相认。”帝俊当时是这么说的,笑得傻乎乎的。

太一把玉佩攥在手心,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三天后要去太阳星核心签到。

那地方……本尊去过吗?记忆里没有。太阳星核心的温度高得吓人,连大罗金仙都不敢轻易涉足,也就他们这种太阳星孕育的先天神圣能扛得住。

可扛得住是一回事,舒不舒服是另一回事。

他叹了口气,把玉佩收回怀里,转身走向白玉榻。盘膝坐下,重新开始调息。混沌太阳真火还没完全稳定,得抓紧时间。

这一坐,就是两天两夜。

第三天清晨,太一睁开眼。

眸子里金红交错的光一闪而逝,很快隐去。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关节噼啪作响,像放鞭炮似的。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稳定了,彻底稳定了。混沌太阳真火乖乖待在丹田里,虽然还是那副“随时要造反”的德性,但至少听话了。

【宿主可尝试调用,建议从少量开始】

太一抬起右手,心念一动。

一缕火苗从指尖冒出来,金红色的,核心处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火苗不大,也就寸许长,可一出现,寝宫里的温度就勐地往上窜。窗边那株火珊瑚像是感应到什么,枝叶无风自动,哗哗作响。

他盯着那缕火苗看了会儿,然后屈指一弹。

火苗飞出去,落在书案一角。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就是安静地烧。

玉石做的书案像蜡一样融化,塌下去一块,边缘处滴滴答答往下淌玉浆。烧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的痕迹,那黑色深得瘆人,像是把光线都吸进去了。

太一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烧黑的边缘。

指尖传来的触感……很奇怪。不是热,不是烫,是种空洞感——像是那地方的一切都被“抹去”了,连存在本身都被烧没了。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混沌太阳真火,对秩序类法则有额外破坏力。

看来不止是破坏法则,是连物质存在的“秩序”一起破坏。把玉石烧成灰是破坏,把玉石“抹去”是更深层的破坏。

“这玩意儿……”太一喃喃,“有点邪门啊。”

【禁忌力量皆如此。用需谨慎,避免反噬】

“知道了知道了。”

他挥挥手,指尖那缕火苗熄灭。寝宫里的温度缓缓降下来,窗边的火珊瑚也安静了。书案上那个焦黑的窟窿格外扎眼,像块伤疤。

太一盯着那窟窿看了会儿,忽然笑了。

笑得有点无奈,有点自嘲。

“东皇太一啊东皇太一,”他低声说,“你这身子,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脚步声重些,也稳些,一步步走到门前,停住。然后响起敲门声,不轻不重,三下。

“太一。”

是帝俊的声音。

太一心里一紧,下意识看了眼书案上那个窟窿。现在收拾是来不及了,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走过去开门。

门开了。

帝俊站在门外,没穿朝会那身繁琐的帝袍,就一身简单的暗金色常服。头发也没束冠,随意披在肩上,看着比平时年轻些,也疲惫些。他手里拎着个食盒,木头的,很朴素。

“兄长?”太一让开身子。

帝俊走进来,目光在寝宫里扫了一圈,很自然地落在书案那个窟窿上。他顿了顿,没说什么,走到榻边坐下,把食盒放在案上——特意避开了那个窟窿。

“给你带了点吃的。”帝俊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点心,模样精致,香气扑鼻,“羲和亲手做的,说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太一关上门,走过来坐下。

他看着食盒里的点心,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又涌上来。记忆里,帝俊经常这样,忙里偷闲跑来曜日宫,有时带点吃的,有时就是单纯坐坐。兄弟俩都不说话,就对着窗外的云海发呆,能坐一整天。

“谢谢嫂子。”太一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甜,但不腻,带着股桂花香。是羲和拿手的桂花糕,他……不,是本尊最爱吃的。

帝俊看着他吃,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太一说得含煳,“就是力量还有点不稳,得再调养几天。”

“那就好。”帝俊点点头,顿了顿,“那天在凌霄殿……你说的话,是真心的?”

来了。

太一放下点心,擦了擦手。他知道这个问题逃不掉,帝俊不是飞廉,不是白泽,是他兄长,是这世上最了解东皇太一的人。糊弄别人容易,糊弄帝俊,难。

“一半一半吧。”他选择说实话,或者说,半真半假的话,“想跟巫族干一架是真的,但没那么急。我就是……憋得慌。”

帝俊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兄长,你不觉得憋屈吗?”太一抬起眼,看着帝俊,“咱们兄弟从太阳星化形,一路走到今天,建立天庭,统御周天星辰,哪一步不是杀出来的?可现在呢?得看巫族的脸色,得顾西王母的面子,得算这个算那个,活得像个账房先生。”

他说得有些急,有些冲,像真的憋了很久。

帝俊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太一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太一,你是东皇,是天庭的擎天柱。你的一言一行,关乎亿万妖族的生死。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我知道。”太一垂下眼,“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被安排,不甘心认命。”太一说得声音很低,却带着股狠劲,“天道说巫妖量劫是定数,咱们就得信?道祖说天命不可违,咱们就得认?凭什么?”

帝俊沉默了。

他看着弟弟,眼神很深,像是要看到骨子里去。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那叹气声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太一,你变了。”

太一心里勐地一跳。

“以前的你也狂,也傲,可没这么……”帝俊斟酌着用词,“没这么……清醒。你像是忽然看清了什么,然后急着要把那东西砸碎。”

“不好吗?”

“不知道。”帝俊摇头,“我只知道,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很危险。比跟巫族开战还危险。”

寝宫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云海沉入夜色,远处有星辰亮起,一点两点,逐渐连成一片。星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太一没说话。

帝俊也没再追问。

兄弟俩就这么坐着,对着满桌点心和那个焦黑的窟窿,谁也没动。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张力,像拉满的弓弦,再紧一点就要崩断。

最后是帝俊先起身。

“紫霄宫第三次讲道,”他说,“你跟我一起去。”

不是商量,是通知。

太一点头:“好。”

“这几天好好休息,别折腾了。”帝俊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板上,顿了顿,回头看了太一眼,“太一,无论你看见什么,想做什么,记住——我是你兄长。”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太一坐在榻上,看着那扇门,看了很久。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一声压抑的叹息。

“这演技……”他低声自嘲,“演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窗外的星光明灭。

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静静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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