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苏萱将她所知的一切,尽可能详尽地告知了玄七。关于三百年前那场变故的细节,关于青霖峰狐族内部因她姐姐苏瑶(玄七母亲)与人族结合而产生的分歧与暗流,关于万灵谷几大势力(包括主事的青木妖殿、较为超然的灵植一脉、以及掌握古老传承的几大上位妖族如天狐、雷鹰、石猿等)的错综复杂关系。
自然也少不了关于“葬妖古洞”的种种凶险传闻。
据苏萱所言,葬妖古洞位于万灵谷最深处,一片被称为“沉眠之地”的荒芜山脉中。那里是上古时期妖族与某种未知恐怖存在决战的重要战场之一,陨落了无数大妖,他们的妖力、怨念、不甘交织沉淀,形成了终年不散的混乱力场和蚀骨罡风。洞内地形错综复杂,遍布天然迷阵和空间裂缝,更孕育了一些依靠吞噬死气与残魂为生的诡异妖物,实力强横且极难对付。
最重要的是,那里弥漫的“葬妖之气”对生灵有着极强的侵蚀性,会不断消磨生机,污染妖丹或金丹,即便是金丹期大妖,也不敢在其中久留。那枚“月华玉簪”最后出现的线索指向那里,本身就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我知道劝不住你,”苏萱看着玄七眼中不曾动摇的坚定,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翠欲滴的叶子状玉符,递给玄七,“这枚‘青霖叶’你拿着。它蕴含青霖峰特有的生机之力,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葬妖之气的侵蚀,关键时刻捏碎,或许能保你一命。此外,它也能稍微掩盖你身上那特殊的气息,免得被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盯上。”
玄七接过玉符,触手温润,一股清凉的生机顺着掌心流入体内,让他精神一振。“多谢萱姨。”
“记住,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回。活着,才有希望。”苏萱殷切叮嘱。
玄七重重点头。
他没有在静心苑过多停留。苏萱虽然是他目前唯一可信的亲人,但她的处境似乎也并不轻松,从她言语间的谨慎和眉宇间的忧色可见一斑。自己这个“麻烦”的到来,或许已经引起了一些注意,不宜久留,以免给她带来祸事。
离开静心苑后,玄七并未立刻前往葬妖古洞。他先在青霖峰外围找了一处僻静的山洞,利用苏萱给予的一些低阶丹药和灵石,结合《混沌归一诀》,全力恢复伤势和修为。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在丹药和混沌归一诀的双重作用下,他的伤势终于彻底痊愈,体内那缕混沌之气也壮大到了接近全盛时期六成的水准,并且更加凝练,颜色深邃,运转起来如臂指使。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筑基期的门槛,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突破。
是时候出发了。
他佩戴好青霖叶玉符,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按照苏萱提供的大致路线,离开了青霖峰,向着万灵谷更深处的“沉眠之地”行去。
越往谷内深处走,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葱郁的林木逐渐被扭曲、干枯的怪树所取代,地面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朽和硫磺气息。妖力变得稀薄而狂暴,灵气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死寂与混乱能量。
这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妖族活动的痕迹,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土地。
玄七运转混沌归一诀,小心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而斑驳的能量,发现《混沌归一诀》果然神妙,连这种死寂混乱的能量,也能被缓慢炼化,虽然效率极低,但至少能保证他在此地不至于因为能量匮乏而实力下降。
他不敢大意,神识尽可能外放,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途中,他遭遇了几波栖息在此地的妖物。有能够钻地偷袭、喷吐毒液的尸腐虫;有由枯骨和怨念凝聚而成、悍不畏死的骸骨妖;还有一种能够释放精神冲击、无形无质的怨灵体。
这些妖物实力大多在筑基初期到中期,凭借断剑的锋锐和混沌之气的诡异,玄七都有惊无险地将其解决。他发现,用断剑击杀这些妖物后,反馈回来的能量似乎比击杀外界妖兽更加精纯,对混沌之气的壮大也更有益处。这断剑,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死寂邪恶之物而生。
连续的战斗和赶路,让他对自身力量的运用更加纯熟,对混沌归一诀的理解也加深了一层。
五天后,他终于抵达了“沉眠之地”的边缘。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褐色山脉,山体光秃秃的,布满了嶙峋的怪石和深邃的裂缝。天空中笼罩着终年不散的铅灰色阴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死亡、怨念、混乱的“葬妖之气”如同实质的雾霭,在山脉间缓缓流淌。
仅仅是站在边缘,玄七就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体内的混沌之气自发加速运转,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之力。怀中的青霖叶玉符散发出淡淡的清凉之意,将大部分葬妖之气隔绝在外,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的阴冷气息渗透进来,试图侵蚀他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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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葬妖古洞的所在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苏萱的描述和血脉中那微弱的感应(越是靠近这里,那血脉的悸动和“禁锢”感似乎也越发明显),朝着山脉中一处看起来最为深邃、葬妖之气也最为浓郁的巨大裂谷走去。
裂谷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阴风呼啸,卷起地面的骨粉和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谷内光线极其黯淡,只能看到无数扭曲的阴影和偶尔闪过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
玄七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握紧了断剑,迈步踏入了裂谷之中。
一入裂谷,周围的压力骤增!葬妖之气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冲击着青霖叶玉符形成的护罩,发出滋滋的声响。视线严重受阻,神识也被压缩到不足十丈范围。
脚下是松软而滑腻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尸骨碎屑,踩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两侧的崖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前行,依靠着混沌归一诀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和血脉的微弱指引,在错综复杂的谷底通道中摸索前进。
突然——
“嗖!嗖!嗖!”
数道快如闪电的黑影,从侧上方的洞穴中激射而出,直扑玄七!
那是一种形似蝙蝠,却长着骨翼和毒钩尾巴的妖物,眼睛血红,口中发出尖锐的嘶鸣,翅膀扇动间带起浓郁的葬妖之气!
玄七早有防备,断剑划出一道灰蒙蒙的弧光!
剑光过处,扑在最前面的几只骨翼妖物瞬间被斩成两段,化为精纯的死气被断剑吸收。但更多的妖物前仆后继地涌来,它们似乎没有恐惧,只有吞噬生灵的本能!
玄七且战且行,剑光闪烁,混沌之气缭绕,将一只只扑来的妖物斩灭。这些妖物单个实力不强,大约炼气后期水准,但数量极多,杀之不尽,而且它们的攻击中蕴含着葬妖之气,不断侵蚀着他的护体能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他目光扫视,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的黑色岩石,可以暂时作为依托,减少受敌面。
他且战且退,向那块巨石靠拢。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巨石的瞬间,异变陡生!
脚下的“地面”突然猛地向上拱起!一股远比那些骨翼妖物恐怖十倍、百倍的暴戾气息,轰然爆发!
那不是地面!那是一条庞大无比的、伪装成岩石的……尸蟒!
尸蟒的头颅如同房屋般大小,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铠甲般的骨板,一双竖瞳是死寂的灰白色,张开巨口,露出密密麻麻、如同铡刀般的惨白利齿,带着浓烈到极致的腐臭与死气,向着玄七吞噬而来!
这头尸蟒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
而且它潜伏于此,与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直到发动攻击的刹那,玄七才察觉到它的存在!
避无可避!
玄七瞳孔骤缩,全身的混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入断剑!生死关头,他不再有任何保留!
断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那些锈迹之下,深邃的幽光再次亮起!
他迎着那吞噬而来的巨口,不退反进,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凝聚于这一剑之上,悍然刺出!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生死界限的灰色剑罡,自断剑尖端爆发,如同逆流的陨星,直刺尸蟒的上颚!
“吼——!!”
尸蟒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剑罡与它凝聚了无数葬妖之气的头颅狠狠撞在一起!
轰!!!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周围扑来的骨翼妖物尽数震成齑粉!地面剧烈震动,裂谷崖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玄七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顺着断剑传来,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后方那面巨大的黑色岩石上,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而那头尸蟒,也被这凝聚了玄七全部力量、蕴含混沌与断剑奇异特性的一剑,刺破了颅骨上的骨甲,留下了一个深深的伤口,灰白色的腐臭血液汩汩流出,让它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嘶吼。
它那死寂的灰白竖瞳,死死锁定了嵌在岩石上、气息萎靡的玄七,巨大的身躯缓缓游动,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伤到它的猎物。
玄七挣扎着想要从岩石上脱离,却发现自己撞击的这面岩石,触手冰凉坚硬,但似乎……并非天然形成?上面似乎雕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
然而,此刻他已无暇细看。尸蟒那庞大的阴影,已经再次笼罩了他,带着死亡的气息,缓缓逼近。
绝境!
就在玄七准备拼死一搏,甚至考虑是否要动用那可能带来未知后果的、被禁锢的天狐血脉之力时——
他身后那面巨大的、刻有图案的黑色岩石,突然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了一圈水波般的涟漪!
一股微弱但确凿无疑的、与他怀中那枚“月华玉簪”线索同源的、清冷而熟悉的波动,从岩石内部传了出来!
这面巨石……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