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七吗?”
这声呼唤,如同穿越了三百年的时光壁垒,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轻轻敲打在玄七的心湖之上,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小七……
这个早已被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乳名,除了那个在记忆深处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女子,还有谁会如此呼唤?
他看着凉亭中那张与记忆中母亲有着七八分相似,却更加成熟清冷的面容,体内的天狐血脉沸腾般灼热,一种源自灵魂的共鸣与酸楚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紫瞳女子见他这般反应,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的情绪。她快步走出凉亭,来到玄七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指尖微微颤抖。
“像……太像了……”她喃喃自语,紫色的眼眸中水光氤氲,视线模糊地描摹着玄七的眉眼,“这眉眼,这倔强的神态,和姐姐当年……一模一样……”
姐姐?
玄七猛地一震,从那种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不是母亲?是……姨娘?
是了,仔细看去,这女子的容貌虽然与记忆中的母亲极为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母亲留给他的印象是温柔中带着决绝,而眼前这位,则是清冷中蕴藏着深沉的忧郁。而且,她的气息虽然同样源自天狐血脉,但感觉上……似乎比母亲要弱上一些,而且少了几分母亲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内敛而尊贵的气场。
“您……您是?”玄七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与紧张。
女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激荡的心绪,但看向玄七的目光依旧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我是苏萱,你母亲的妹妹。你……可以叫我萱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玄七破烂的衣衫和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痛楚:“这些年来……你受苦了,孩子。”
一句“受苦了”,仿佛瞬间击溃了玄七心中某些坚固的壁垒。三百年来在仙门遭受的白眼、欺凌、追杀,在渊墟和妖域经历的生死危机,所有的艰难与委屈,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宣泄的出口。但他只是死死咬着牙,将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摇了摇头。
“我还活着。”他说道,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太多的东西。
苏萱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眼中的痛色更浓。她侧过身,指了指凉亭:“进去说话吧,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两人走进凉亭,相对坐下。石桌上那盆幽兰散发着清雅的香气,稍稍冲淡了空气中凝重的气氛。
“萱……萱姨,”玄七适应着这个陌生的称呼,问出了心中最迫切的问题,“我母亲……她现在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苏萱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眼中已是一片沉痛与哀伤。
“姐姐她……已经不在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时,玄七的心脏还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是怎么……去的?”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苏萱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恨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与悲凉。“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守住一个秘密。”
她看着玄七,声音低沉而缓慢:“三百年前,仙妖大战的余波未平,仙界某些人并未放弃对妖族,尤其是对拥有特殊血脉的九尾天狐一族的追索和迫害。姐姐她……不知因何缘故,与你父亲——那位人族修士相识相恋,并生下了你。这本身,在当时的妖族看来已是离经叛道,更遑论仙界的态度。”
“你出生后不久,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引来了仙界的追兵。其中……甚至有仙尊级的存在暗中出手!”苏萱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姐姐为了护住尚在襁褓中的你,动用了我族禁术,强行撕裂空间,将你送走。而她自己……却因耗尽本源,又承受了仙尊隔空一击,最终……香消玉殒。”
仙尊隔空一击!
玄七的瞳孔骤然收缩!难怪……难怪母亲当年将他推下悬崖时,脸色那般苍白,气息那般微弱!她早已是强弩之末!
无尽的恨意如同野火般在他胸中燃烧起来!清虚门!仙界!还有那该死的仙尊!
“那父亲呢?”他声音沙哑地问。
苏萱摇了摇头,神色复杂:“我不知道。姐姐从未详细提及过他的事情,只知道他似乎也来自一个强大的人族宗门,但在那场变故中,他并未出现。或许……他也遭遇了不测。”
玄七沉默。父亲的存在,对他而言更加模糊,几乎没有任何概念。
“姐姐临终前,拼尽最后一丝神力,将一缕神念封印在了一枚她随身佩戴的‘月华玉簪’之中。她告诉我,若有一天,你能回到万灵谷,找到这枚玉簪,便能知晓一切……知晓她为何不惜叛出青霖峰也要与你父亲结合,知晓她为何拼死也要护住你,更知晓……那场仙妖大战背后,真正的隐秘。”
月华玉簪!
玄七精神一振!这就是守剑人所说的,母亲留下的线索!
“那玉簪现在在哪里?”他急切地问道。
苏萱的脸上却露出了苦涩与无奈:“姐姐当年将你送走后,那枚玉簪便随之遗失了。我这些年来暗中查探,只得到一些零星的线索,似乎……玉簪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万灵谷深处的‘葬妖古洞’附近。”
葬妖古洞?玄七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里是万灵谷的禁地之一,据说埋葬着上古时期陨落的妖族大能,凶险异常,常年被混乱的妖力和死寂之气笼罩,等闲妖族根本不敢靠近。”苏萱担忧地看着玄七,“小七,我知道你急于知道真相,但葬妖古洞非同小可,以你现在的实力,贸然前往无异于送死。”
玄七握紧了手中的断剑,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体内缓缓流淌的混沌之气。
“我知道危险。但我必须去。”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任何犹豫,“不仅仅是为了母亲的遗物,也是为了弄清楚我的宿命。”
他抬起头,看向苏萱:“萱姨,您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葬妖古洞,以及关于我母亲、关于天狐血脉的事情吗?还有,我感觉到我体内的血脉,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着?”
苏萱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姐姐的影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她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劝阻。
“好,你既然决心已定,萱姨便将这些年来查到的事情,以及我所知的关于天狐血脉的隐秘,都告诉你。”
“至于你血脉的禁锢……”苏萱的目光再次落在玄七身上,仔细感知了片刻,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这种感觉……不像是天生的血脉桎梏,反而像是……某种来自外部的、极其高明的封印?奇怪,姐姐为何要封印你的血脉?还是……另有其人?”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显然也对此感到困惑。
凉亭内,姨孙二人相对而坐,一个娓娓道来,一个凝神静听。三百年前的尘封旧事,天狐血脉的古老秘辛,万灵谷内的势力纠葛,以及那凶名在外的葬妖古洞的传闻,逐渐在玄七面前揭开了一角。
而那条寻找玉簪、探寻真相的路,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同时也更加危机四伏。
玄七知道,在他拿到那枚月华玉簪之前,在他拥有足够的力量打破血脉禁锢、直面仙尊之前,这一切,都仅仅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院落之外,那万灵谷更深、更幽暗的远方。
葬妖古洞……无论那里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