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赶紧端著一个小陶盆进来,盆里正是那炒熟的面粉,旁边还放了一碗清水。
关平走上前,低头看了看盆里粉末状的物事,又用手捏起一小撮,在指间捻了捻,放到鼻下嗅了嗅。“就是炒熟的面粉?此物如何食用?”
霍达答道:“回少将军,可干食,也可用冷水或热水调成糊状。”说著,他亲自示范,用木勺舀了几勺炒面放入一个空碗中,缓缓加入清水,用筷子快速搅拌,很快,一碗糊状的、散发著熟麦香的食物便呈现在关平面前。
关平接过碗,没有立刻食用,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糊状的模样,又闻了闻那股纯粹的粮食焦香。他目光扫过恭敬站立的霍达和老李,眼中闪过一丝考量。随即,他拿起木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关平慢慢地咀嚼著,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吃得很快,但每一口都品得很细。炒面糊本身没什么味道,只有谷物自带的微甜和焦香,口感略显粗糙,但非常扎实。
他没有说话,又伸手捏了一小撮干炒面放入口中,干嚼起来。这次,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他微微点了点头。
吃完勺里的糊,又咽下干粉,关平放下碗勺,目光锐利地看向霍达:“此物,制作可繁琐?耗费如何?”
老李连忙回道:“回少将军,简单得很!就是寻常军粮,磨粉,用锅小火炒熟即可,比蒸饼、烙饼省事,也不费柴火!”
关平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保存呢?可能久放?”
霍达接话:“只要密封得好,不受潮,存放一月以上应当无虞。
关平站起身,在帐内踱了两步,猛地转身:“若士卒疾行,无暇埋锅,怀揣此物,可能果腹?”
“正是为此而制!”霍达肯定地答道,“无需生火,无需碗筷,有水无水皆可暂充饥肠。”
关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赞许之色,他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好!此物大善!”
他走到霍达和老李面前,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二人立了一功!此‘炒面’看似粗陋,实则暗合兵家要义!轻便、耐存、易食,于奔袭、断粮、应急之时,堪称利器!传令下去,著伙头军即刻起,每天空余时间,赶制此物,先给我们一曲人每人配置两斤,作为备用干粮!”
“是!少将军!”老李激动地脸更红了。
关平又看向霍达,眼神中欣赏之意更浓:“霍达,你总能给我惊喜。先是算术、夜盲症,如今又是这炒面,你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我会禀报父亲(关羽)。你们下去吧,抓紧制作。”
“遵命!”
退出营帐,老李激动地抓着霍达的胳膊:“霍小子,听到了吗?少将军说我们立了一功!”霍达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他知道,这小小的炒面,或许在未来某场的战斗中,挽救许多兄弟。霍达不知道的是,在炒面的帮助下,当曹操南下时,他们直接阻拦了曹操一阵。
六月二十八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军营中激起了层层暗涌。
“曹操,进位丞相了。”
这消息并非通过正式的军令传达,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每一个营帐、每一处灶间、每一次士兵擦肩而过的低语中,悄然蔓延开来。空气中的紧张感骤然提升,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嗡鸣。
霍达听到赵季压低声音说出这个消息时,正默默擦拭著自己的长矛。他的手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著规律的动作,但眼神已然变得深邃。
“丞相”霍达在心中默念。他清楚地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官位的晋升,更是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曹操已彻底肃清后方,集成了北方所有的力量。他腾出手来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下一步必然投向南方,投向荆州这片富庶却也暗流汹涌的土地。
休假时那点残存的松弛气息,在这一刻被扫荡一空。所有士兵都已结束轮休,营地里不再有闲逛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频繁的武装巡逻、更加严厉的哨卡盘查,以及军官们脸上挥之不去的凝重。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着来自襄阳,来自州牧府的那一道命令。
霍达站在自己的伍前,看着手下弟兄们。刘大洪磨枪的动作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忐忑都磨进锋刃里;马鸣升反复检查著每一支箭矢的羽翎,眼神专注;连最跳脱的赵季,也安静了不少,只是不时抬头望向北方。
“头儿,”王野不知何时走到霍达身边,声音沉得像压城的乌云,“要变天了。”
霍达点了点头,没有作声。他知道的比王猛更多一些。历史的车轮正沿着既定的轨迹隆隆向前。七月,就在不久之后,曹操的大军便会正式南征荆州。而此刻的荆州之主刘表,正如历史上记载的那样,已然病入膏肓。
“刘表病重”霍达在心里盘算著。主少国疑,内部倾轧,外有强敌环伺。荆州这艘大船,眼看就要驶入惊涛骇浪之中。而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卒,便是这艘船上最先感受到风浪颠簸的人。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荆州州治襄阳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营寨的栅栏和远方的山峦。他不知道刘表的将军们会作何决策,是战,是降,还是另谋他路?
但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曹操的丞相旌旗,便是催征的战鼓。这荆襄九郡的太平,即将被铁蹄踏碎。
“让兄弟们检查好所有装备,”霍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尤其是我们之前做的那些炒面,分装好,随身带着。”
王野重重“嗯”了一声,他明白霍达的意思。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军营里,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只有风吹旌旗的猎猎作响,如同无声的呐喊。
沉重的体能训练戛然而止。
并非因为松懈,而是大战将至前的战术调整。上面传下严令,停止所有耗损元气的大强度操练,全军转入一种外松内紧的临战状态。霍达所在的营,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巡逻。
这并非轻松的闲差,而是绷紧的神经延伸向军营每一个角落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