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山门广场上，数千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林闲身上。
他保持着那个“虚弱扶额”的姿势，脸色苍白——这次倒不全是演的，系统面板上那行【预计减寿：1年】的血红警告还在疯狂闪烁，清虚真人身上散发的元婴期威压和浓郁灵气，让他感觉像是站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每一秒呼吸，都有细微的灵气粒子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
林闲眼皮跳了跳。
一天扣一个多时辰，一年就是……小半个月寿命。
而如果躺平，一天加一整天。
这账太好算了。
“你……”清虚真人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他眉头微蹙，仔细打量着林闲，“身子虚？”
“是、是的。”林闲“勉强”站稳，声音放得更轻，“晚辈自幼家贫，营养不良，又常年在山中采药，落下了病根。刚才测灵碑光芒太盛，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他说得半真半假。原主确实体弱，但远没到站不稳的地步。
但配合他那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略显单薄的身形，以及此刻恰到好处的“虚弱”表情，倒真有几分可信度。
清虚真人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是了。
混沌圣体何等逆天？这等体质尚未觉醒时，对宿主的负担必然极大。这少年出身贫寒，肉身根基薄弱，恐怕还不足以承载圣体潜在的浩瀚能量。刚才测灵碑激发圣体异象，能量冲击之下，感到不适也是情理之中。
“倒是本座疏忽了。”清虚真人缓缓点头，语气重新温和下来，“圣体初显，需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他抬手一招。
远处云海中，一道流光破空而来，落入掌心。那是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莹白、表面有九道天然云纹的丹药，刚出现便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周围数丈内的灵气都仿佛活泼了几分。
“九转凝神丹！”有识货的长老失声惊呼。
“地阶上品丹药！可固本培元，滋养神魂，对初入修行的弟子有脱胎换骨之效！”
“掌门竟将此丹赐予他……”
无数道目光死死盯住那枚丹药，羡慕、嫉妒、渴望……种种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清虚真人将丹药递到林闲面前，语气郑重：“此丹可补你根基亏空，稳住圣体初醒的能量波动。服下后好好休息，三日后，本座亲自为你传法筑基。”
林闲看着那枚丹药。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能量聚合体（九转凝神丹，地阶上品）】
【接触将触发‘强制药力吸收’判定！
【根据丹药能量强度及宿主混沌圣体（未觉醒）吸收效率计算——】
【预计寿命扣除：3个月零7天！
【是否接触？
林闲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三个月……零七天。
就为了一枚丹药。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这次不是演的。那警告文字鲜红刺眼，仿佛死神的倒计时。
全场目光聚焦在他手上。
清虚真人眼神期待。
长老们屏息凝神。
弟子们眼睛发红。
林闲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丹药光滑微凉的表面。
丹药仿佛被激活了，九道云纹同时亮起柔和的白光，一股精纯温和的药力顺着指尖渗入。几乎是同时，林闲清晰“看到”上，自己的寿命数值开始跳动：
跳动速度不快，但稳定而持续。
就像前世看着银行卡余额被自动扣费。
林闲瞳孔微缩。
不能再碰了。
电光石火间，他脑中闪过无数方案：假装失手打翻？突然晕倒？还是硬着头皮收下，然后找机会“处理”掉？
但清虚真人就在面前，元婴期的神识笼罩下，任何小动作都可能被看穿。
必须自然。
必须合理。
必须……像个真的体弱多病、手脚无力的少年。
林闲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感激又虚弱的笑容：“多谢掌门赐……”
话音未落，他手腕忽然“不受控制”地一颤。
那枚莹白的丹药，从他指尖滑落。
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噗通。
一声轻微的水响。
丹药落入广场边缘、莲花池中。
池水清澈，几尾肥硕的锦鲤正在悠闲游动。其中一尾通体金红、鳞片饱满的胖锦鲤，正好巡游到落点附近。，它本能地一张嘴——
咕咚。
吞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那尾锦鲤吞下丹药后，满足地摆了摆尾巴，慢悠悠沉向池底。
池面恢复平静。
唯有几圈涟漪缓缓荡开。
“……”
清虚真人的手还停在半空。
长老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弟子们的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足足三息死寂。
“抱、抱歉……”林闲“慌乱”地后退半步，脸色“更白”了，“晚辈刚才忽然手软……没拿稳……”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无措：
“掌、掌门恕罪……那丹药太珍贵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清虚真人缓缓放下手。
他盯着池面，又看向林闲那“单薄虚弱”、“惶恐不安”的样子，眉头紧锁，最终却化作一声轻叹。
“罢了。”
他摇摇头，“看来你身子确实虚弱到了极点。连一枚丹药都拿不稳……”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怜惜。
混沌圣体固然逆天，但宿主如此孱弱，未来修行之路，恐怕要平添许多波折了。
“玄云。”清虚真人转头看向身后一位青袍中年，“林闲便交由你照看。先安排他休养，调养好身子，再谈修行之事。”
青袍中年——玄云真人，元婴初期修为，执掌宗门内务。他面容严肃，闻言拱手：“谨遵掌门法旨。”
“至于你，”清虚真人重新看向林闲，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好生休养。三日后，无论身子如何，都需来青云殿见本座。”
“是……谢掌门。”林闲“诚惶诚恐”地行礼。
心中却长长松了口气。
危机暂时解除。
玄云真人上前一步，淡淡道：“跟我来。”
他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林闲，两人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宗门深处飞去。
广场上，直到两人身影消失，死寂才被打破。
“他……他把九转凝神丹……喂鱼了？”一个弟子梦游般喃喃。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有长老捶胸顿足。
“混沌圣体……就这？”华服少年中，有人嗤笑，“连枚丹药都拿不稳，怕不是个病秧子。”
“未必。”另一个少年眯起眼，“说不定是扮猪吃虎。”
“吃虎？就他那风吹就倒的样子？我看啊，这圣体落在他身上，真是明珠蒙尘……”
议论声嘈杂而起。
人群边缘，那个灰袍扫地的佝偻老道，不知何时又抬起了头。
他混浊的眼睛望着林闲离去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莲花池。
池底，那尾吞了丹药的胖锦鲤，正舒服地躺在水草间，周身泛着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白微光。
老道嘴角扯了扯，低下头，继续扫地。
沙。
沙沙。
扫帚声规律而绵长，仿佛亘古如此。
青云宗内门，灵秀峰。
此峰灵气浓郁，风景秀美，是内门弟子居所之一。玄云真人将林闲带到半山腰一处独立小院前。
“此处是内门甲等居所‘听竹轩’，今后你便住在这里。”玄云真人语气平淡，“每日会有杂役送来餐食。峰顶有传功堂，每日辰时有长老讲道；西侧有练功场，可供演练法术；东侧有百草园，可领取基础丹药。”
他顿了顿，看向林闲：“掌门命你休养，这三日你可自行安排。但切记，三日后青云殿之约，不可延误。”
“弟子明白。”林闲恭敬道。
玄云真人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林闲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最终只是摆摆手：“进去吧。若有不适，可捏碎这枚玉符。”
他递来一枚青色玉符，随即化作流光离去。
林闲推开院门。
小院清幽，三间竹舍，一片小小药圃，角落还有一丛青翠修竹。空气里的灵气浓度比外界高出一大截，呼吸间都能感到精神微振——然后系统就跳出提示：
【检测到中等浓度灵气环境（灵秀峰内门区域）】
【被动灵气浸润速率：08灵气单位\/时辰】
【建议：尽快适应并寻找降低灵气接触方法】
林闲脸一黑。
他快步走进主屋，关上门，第一时间开始翻找。
柜子里有几套崭新的内门弟子服饰（月白长袍，绣青云纹），一个储物袋（内有三块下品灵石、一瓶辟谷丹、一枚弟子令牌），以及一些日常用品。
没有床。
只有一张硬邦邦的蒲团。
林闲沉默了三秒。
修仙界，打坐代替睡眠，这是常识。
但他是要躺平的人。
他转身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那丛竹子上。
半刻钟后。
林闲拖着几根砍下的青竹回到屋里，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把用于修剪药圃的小刀，开始笨拙地加工。
前世他没干过木工，但游戏策划什么都得懂点，至少知道床大概长什么样。
两个时辰后。
一张歪歪扭扭、但勉强能用的竹床，靠墙立了起来。
林闲把弟子服饰铺在床板上当垫子，躺了上去。
硬。
硌得慌。
但比起蒲团，这已经是天堂。
他闭上眼，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混沌圣体……天逆系统……修炼减寿……躺平增寿……
“所以，我的金手指，就是让我别用金手指？”林闲扯了扯嘴角。
这算什么？黑色幽默？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系统虽然坑，但至少给了他明确的规则和数字。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机缘”、“感悟”，这种量化的东西，反而更让他这个前游戏策划感到安心。
规则就是用来利用的。
“躺平一天，加一天寿命。”林闲喃喃，“但如果只是单纯躺着，效率太低。系统提到‘创造性躺平’有额外奖励……怎么才算‘创造性’？”
他回想起今天在广场上，提出“想睡觉”时，系统给了7天寿命奖励。
“在那种场合，提出不合时宜的要求，算是‘大胆行为’……所以‘创造性’可能和场景、反差、创意有关？”
林闲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前世设计游戏活动时，他最喜欢设计那种“反直觉”的成就——比如在恐怖游戏里野餐，在竞技游戏里和对手跳舞……
“或许可以试试……”
他正想着，忽然，系统面板自动弹出。
【检测到宿主完成‘自制睡眠用具’行为】
【行为判定：在修仙环境下坚持凡人生活方式】
【当前剩余寿命：61年4个月28天】
林闲眼睛一亮。
果然！
他看向身下这张歪歪扭扭的竹床，忽然觉得它顺眼了许多。
三个时辰寿命呢。
【警告：今日剩余时间内，宿主持续处于灵气环境】
【被动灵气浸润累计：24灵气单位】
林闲笑容僵住。
灵气环境是持续伤害。
必须想办法降低灵气接触。
他目光扫过屋子，最后落在窗户上——纸糊的窗户，缝隙不少。
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些废旧布料，开始塞窗户缝。
动作笨拙，但认真。
一个时辰后。
【检测到宿主主动降低灵气接触效率】
【行为判定：积极应对环境不利因素】
【当前剩余寿命：61年4个月29天】
林闲抹了把汗，看着被塞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丑，但有用。
他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但脑子里却停不下来。
三天后要去见掌门……到时候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装病。混沌圣体的事已经传开，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个世界可不是前世的法治社会，杀人夺宝、强夺体质的事情，在修仙小说里可太常见了……
必须尽快找到自保之道。
不能修炼，但系统说了，“凡俗技艺”可以换寿命。
林闲想起今天在广场上，那个唯一没有用鄙夷眼神看自己的胖子——好像是个厨修？
或许可以接触看看。
还有那个扫地老道……两次出现都太巧合了。是系统安排的npc，还是隐藏人物？
想着想着，倦意上涌。
今天经历太多，精神一直紧绷，此刻躺在自己做的床上，安全感稍增，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林闲沉沉睡去。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脚下是万里云海。无数修士在云海中厮杀、争夺、修炼，个个面目狰狞，仿佛永不知疲倦的工蚁。
而他坐在山顶，泡了一壶茶。
茶香袅袅中，那些修士的身影渐渐模糊、淡去。
只剩下云卷云舒，清风明月。
【当前剩余寿命：61年5个月075天】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竹床上，少年呼吸均匀，嘴角无意识微微扬起。
仿佛梦到了什么好事。
与此同时。
青云宗深处，禁地“青云洞天”。
清虚真人盘坐在一方玉台上，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铜镜。镜中画面闪烁，正是白日广场测灵时的景象——混沌圣体异象惊天动地。
“掌门师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洞天内响起，“此子，真是混沌圣体？”
“测灵碑与上古记载完全吻合，不会有错。”清虚真人缓缓道。
“可他身子如此虚弱，连枚丹药都拿不稳……”声音迟疑。
“正因如此，才需小心呵护。”清虚真人目光深邃，“混沌圣体万年不遇，但古往今来，记载中的几位圣体，无一不是早夭或失踪。此体质太过逆天，冥冥中自有天妒。若根基不牢，贸然修炼，恐适得其反。”
“师兄的意思是……”
“让他先养着。”清虚真人道，“本座已传讯给‘药王谷’的老友，求取一味‘固本培元’的圣药。在这之前，莫要给他任何修炼资源，免得虚不受补。”
“那三日后……”
“三日后，本座会传他《青云筑基诀》。”清虚真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只会传前三层。若他连前三层都承受不住……那这圣体，不要也罢。”
洞天内沉默片刻。
“师兄苦心，我明白了。”
铜镜画面消散。
清虚真人独自坐在玉台上，望向洞天外朦胧的月色，喃喃自语：
“混沌圣体……这一次，我青云宗能否赌对？”
无人应答。
唯有洞天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轻响。
仿佛囚禁着什么。
灵秀峰，听竹轩。
林闲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系统面板悄然浮现一行新的小字，随即隐去：
月光偏移。
窗缝里，一片竹叶被夜风吹入，轻轻落在少年枕边。
叶脉舒展，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