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静静地看着脚下这个已经吓到崩溃的男人。
他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陈皮扛着那把怪枪,站在红府门前,说出“我师父,也是你们能动的?”时,那双黑沉沉的,满是杀意的眼睛。
原来,那不是虚张声势。
陆建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陈皮疯病在长沙城中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他也意识到,任何与二月红相关的强硬手段,都像是在捅一个马蜂窝。
会引来陈皮最疯狂报复。
用二月红来牵制张启山,这步棋,走不通了。
风险太大了。
陆建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难看至极。
他陆建勋自上位以来,还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成的。
他缓缓站起身,从钱掌柜手里抽回自己的裤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那张纸,用随身钢笔,将“二月红”三个字,重重划掉。
“签了它。”
他把修改过的供词,丢回到钱掌柜面前。
“只告张启山。”
“好,好,谢谢长官。”
钱掌柜如蒙大赦,颤抖着手,在那张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陆建勋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钱庄。
站在长沙午后刺眼的阳光下,他眯了眯眼。
“长官,那二月红?”副官跟上来,低声问道。
“暂时不动他。”
陆建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一条盯紧了猎物的毒蛇。
既然那条疯狗难缠,那就先宰了那头佛。
他对着副官,吐出几个字,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回去,给我盯死了张启山。”
“还有,给我查查,陈皮这一个月以来到底干了什么!”
陈皮回到纺织厂工地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夯土的号子声、金属的敲击声、独眼龙的咆哮声混成一片,蒸腾的汗气和尘土让整个工地像个巨大的蒸笼。
独眼龙正赤着膀子,唾沫横飞地指挥工人卸货,一转头看见陈皮,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赶紧颠颠儿小跑了过来。
他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问得小心翼翼。
“爷,您回来了!二,二爷他,没事吧?”
独眼龙可是亲眼见过自家爷早上那副恨不得屠尽满城的模样,这会儿心里还打着鼓。
“没事。”
陈皮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轻快。
他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连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这副样子,看得独眼龙心里更毛了。
爷这是,准备刀谁?
陈皮抬手,重重拍了拍独眼龙的肩膀,那力道让独眼龙一个趔趄。
“有件事,你现在就去办。”
“爷,您吩咐!”
“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去把陈府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还有,记得把门口那块匾给我摘下来,洗刷干净了,送到红府去。”
“给红府送匾?”
这是什么操作?
独眼龙一愣,脑子没转过弯来。
“爷,好好的,您摘那块破匾干嘛?”
陈皮瞥了他一眼。
“当然是搬家。”
“搬,搬家?”
独眼龙彻底懵了。
“爷,咱们这儿不是挺好的吗?再说,您要搬去哪儿啊?”
陈皮语气十分自然。
“当然是搬回师父家。”
独眼龙的嘴巴,缓缓张大,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四爷被二爷逐出师门的事情,长沙谁不知道啊?
现在,这是和好了?
准备回归师门?
陈皮可不管他怎么想的,转头继续吩咐道:
“记得,把那块‘红府’那块旧匾,换下来。”
“以后,那儿就叫陈府了。”
轰!
独眼龙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
他傻在原地,看着陈皮那高大又轻快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四爷这可真是倒反天罡了。
难怪之前会被二爷逐出师门,估计就是被气的。
独眼龙小跑的跟上去,小心翼翼道:“爷,这是不是有点不好啊,毕竟二爷还在呢。”
“万一二爷生气了,咱怎么办?”
独眼龙很想委婉提醒,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做了,二爷可能会把你再逐出师门一次。
但陈皮却是摆摆手。
“这你就不懂了,我师父现在就只有我一个弟子,他的以后不都是我的吗?”
“我的东西,我提前标记有什么问题?”
陈皮眯眼看着独眼龙,好像独眼龙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他当场就要把他脖子拧下来。
“呵呵,爷您说的对,我这就去安排。”独眼龙当即笑着表示没问题。
“好,去吧。”
陈皮拍拍他的肩膀,哼着小曲转身离开。
看着陈皮欢快的背影,独眼龙整个人都麻了。
他家四爷这哪是鸠占鹊巢。
这分明是恶龙抢了安乐窝,还要在窝门口挂上自己的名号,昭告天下。
倒反天罡的事,能干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兴高采烈,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他家四爷独一份了。
当天下午,红府。
二月红在房中打坐调息。
早上的惊心动魄,让他到现在心绪都难平。他强迫自己静下来,可脑子里,却反反复复都是陈皮的影子。
乱。
太乱了。
二月红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投进了无数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起先是梯子拖在青石板上,那种刺耳的摩擦声。
紧接着,是几道刻意压低,却又透着惊慌的说话声,顺着风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轻点!都他娘的轻点!”
“这可是红府的门脸!金丝楠木的!碰坏一角,四爷非把咱们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了喂狗!”
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哥,我……我腿软……这可是二爷的府邸啊!咱们把人家的牌匾给摘了,这……这不是欺师灭祖吗?传出去要被整个长沙城戳脊梁骨的!”
“你懂个屁!”
先前的声音厉声呵斥,却也难掩其中的心虚。
“四爷说了,这是提前收回自己的东西!以后这儿,就叫陈府!”
“快!小心点,先把牌匾摘下来,再把咱们爷那块‘陈府’的匾给扶稳了!挂上去!”
“都给老子擦亮点,要是挂歪了,咱们今天谁也别想囫囵着走出这条街!”
陈府?
二月红猛地睁开眼。
眼中哪里还有半分静气,只剩下滔天的惊愕与荒唐。
他一步跨出房门。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他眯了眯,待看清院中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红府那扇朱漆大门前,赫然架着两架长梯。
独眼龙正站在梯子下面,指挥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工人,正用撬棍,费力地拆解着门楣上那块悬挂了不知多少年的牌匾。
那块牌匾,黑底金字。
红府。
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是红家几代人的脸面,也是他二月红的根。
可现在,它正被人从它原本的位置上,一点一点地,撬下来。
撬棍顶着卯榫结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令人牙酸。
木屑和尘土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
二月红在抬眼看去,陈皮,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抱臂而立,姿态闲适,像个监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俊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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