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霍三娘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整个人被那股冰冷的杀意钉在原地,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张启山。
以前的佛爷,虽然威严,霸道,但那双眼睛里,始终有理智的光。
可现在,她从那双充血的瞳孔里,看到了杀意。
佛爷,是真的想杀了她。
最终,霍三娘在张启山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下,用尽全身力气,狼狈地站起身。
高跟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却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踉跄着,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书房。
门被关上。
书房里,恢复了死寂。
“啪!”
张启山把手枪丢在桌上。
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右手。
虎口处,皮肤下的筋络已经痉挛,他缓缓将手掌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佛爷,您怎么了?”张副官立即上前扶住他。
张启山轻轻摇头。
“我没事。”
“去帮我倒杯水。”
“好,那您先休息。”
看着张副官转身离去。
张启山嘴上说着不要紧。
但心中觉得不对劲,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的听觉变得过于敏锐,能听见灰尘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嗅觉里总萦绕着一股洗不掉的,铁锈混合着血的甜腥气。
最重要的是,总觉得自己身后跟着人。
从矿山回来后,这种感觉就一直都在。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张副官端着新沏的茶,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但还是让张启山神经一紧。
张副官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佛爷那只依旧紧握的拳头上。
他什么都没问。
张副官将茶盘稳稳放在桌角,关心的提醒道:
“佛爷。”
“您的手。”
张启山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握拳用力过猛,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渗出了血珠。
他松开手,看着掌心那几道深红的月牙印,眼神阴沉。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的让他讨厌。
“无事。”
“我出去一趟。”
齐铁嘴的盘口小铺子里,安神的檀香烟气袅袅。
齐铁嘴一看来人是张启山,他立即手脚麻利地翻上“暂停营业”的木牌,关了铺门,将一壶刚沏好的热茶推到张启山面前。
“我的佛爷哎,您这是怎么了?瞧这脸色怎么那么差。”
张启山坐在长凳上,沉声开口。
“老八,你从墓地里回来有没特别的感觉?
齐铁嘴挠了挠头,不解道:
“什么感觉?难道佛爷感觉不舒服?”
张启山直言不讳:“我总感觉背后有人。”
“屋子里明明没人,可我总觉得有人在角落里盯着我。”
“一点小事,就想拔枪。”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我现在想杀人。”
齐铁嘴脸上的笑容,立即收敛干净。
他盯着张启山布满血丝的双眼,神情凝重。
“佛爷,您这症状,怕是在底下沾染了不干净的邪祟。”
齐铁嘴搓了搓手,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道行浅,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有个老物件,兴许能让您自己看个明白。”
他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层层包裹的黄布包袱。
解开黄布,里面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青铜镜,样式古朴,镜背刻着繁复的云雷纹。
“佛爷,这是我齐家祖上传下来的‘照心镜’,不照人面,只照人心。”
“据说,能照见人不可名状之物。”
“要不佛爷你试试。”
齐铁嘴把镜子递过去。
张启山下意识的接过镜子,入手一片冰凉。。
齐铁嘴却悄悄后退了两步,笑道:“我去给你换壶茶。”
说罢齐铁嘴转身出房间,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张启山看着手中的镜子,镜面浑浊,像蒙着一层永远擦不去的雾气。
他举起镜子,对准自己。
镜中,没有出现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怪。
只有他自己。
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变幻。
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里。
一个瘦小的男孩,被他父亲死死护在怀里,在没过膝盖的深雪里疯狂逃窜。
风如刀子,割在脸上生疼。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枪声和日本话的狞笑。
他闻到了火药的味道,闻到了父亲身上血的气味,也闻到了自己呼出的、带着绝望的白气。
那刺骨的寒冷,那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濒临死亡的无助…
一切都真实得让他再次窒息。
“哐当!”
张启山猛地将镜子倒扣在桌上。
他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齐铁嘴听到动静,连忙探头进来。
一看到张启山煞白的脸和桌子上倒扣的镜子,他心里咯噔一下。提着茶水走了进来。
“佛爷,您,您看到什么了?”
张启山眉头紧锁,沉声道:“我看到了过去。”
“一些小时候的旧事。”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镜子里的画面,不是幻觉,是他被尘封的记忆。
可为什么,这记忆会被勾出来,还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齐铁嘴。
“二爷呢?他也下了矿,伤比我重,他有没有…”
齐铁嘴心中一紧。
他知道,佛爷这是魔障攻心,若让他继续陷在自己的心魔里,迟早要出大事。
对付心魔,堵不如疏,
最好的法子,就是转移注意力。
想到这里,齐铁嘴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有了主意。
他看着张启山开口道:
“佛爷,您是不知道啊!二爷他,他活过来了!”齐铁嘴故作夸张地喊道。
张启山眉头一皱,奇怪道:“二爷,他不是本来就活着?”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
齐铁嘴急得直拍大腿,身体往前凑了凑,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
“本来二爷都快断气了,一口血喷出来,人都凉了半截,莫医生都说回天乏术,准备让红府准备后事了!”
“结果您猜怎么着?”
“陈皮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管神仙药,疯了似的,硬是逼着我给二爷灌下去了!”
齐铁嘴说得眉飞色舞,两手比划着一个细小的形状。
“那药管就这么点大,里面的药水金灿灿的,跟融了的金子似的!”
“我当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就给二爷灌下去。”
“就听‘噗’一下,跟变戏法一样!”
“二爷胸口那大血条子,肉眼可见的就长好了!”
“人立马就从床上坐起来了!现在啊,活蹦乱跳的,比没受伤的时候还精神!”
张启山的呼吸,在齐铁嘴的描述中,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没有去管齐铁嘴口中的“戏法”和“神仙”,而是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陈皮。
神仙药。
一种能瞬间治愈濒死重伤的药物。
陈皮他是了解的,为人偏执癫狂,甚至有点不择手段。
他也是看在二爷面子上,对陈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敢肯定,陈皮肯定是没那个能耐搞到特效药的。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从哪里得来的这种药?
张启山下意识的就认为,这种超乎常理的东西,背后代表的技术、财力,以及势力。
这让他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
他几乎可以断定,在他们下矿的这段时间,已经有某个他不知道的、极其强大的外部势力,渗透进了长沙城,并且接触了陈皮。
那么,陈皮反常的行为也能说的通了。
“佛爷,您想什么呢?”
齐铁嘴见他半天不说话,在张启山面前挥了挥手。
见张启山终于有点往日的样子,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齐铁嘴认为,有时候,那种东西也不过是心理作用。
张启山再抬眼,眼神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状态。
他身体往后靠,道:“老八,九爷那边,最近可有消息?”
“九爷啊,”
“他都快忙疯了,说是有一批国外的货,手续极其麻烦,他被绊住脚,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齐铁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
国外的货在这时候出现问题。
长沙城里,凭空出现一种连他都没见过的特效药。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张启山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