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铭牌血迹
荒地上的风，带着血腥气和深秋的寒意，卷过每一个伏低身体的警察身旁。王海倒伏的尸体像一滩迅速冷却的污迹，宣告着一条线索的硬性中断，却也像一扇被暴力砸开的窗，露出了其后更幽深的黑暗。
“树林西南方向发现足迹！朝向县道！请求支援拦截！”对讲机里传来搜捕队员急促的呼叫。
陆涛强迫自己从王海尸体旁站起身，将那块锈蚀的金属铭牌小心放入证物袋。触手冰冷，上面的“红星07”字样，像一只来自过去的、充满恶意的眼睛，与陈伯昏迷前提及的“老的债”隐隐呼应。
“追！”他下令，声音冷硬。开枪者必须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部分警力朝着足迹方向追去，另一部分则开始仔细勘查王海被杀现场，以及那片幽暗的杂木林。弹壳很快被找到，是762口径，来自一支改装过的、民间非法流通的猎枪，射程近，威力大，符合灭口特征。林中没有留下更多有价值的痕迹，开枪者显然经验老辣，一击即退。
陆涛没有留在现场等待结果，他带着那块铭牌，驱车直奔市局检验中心。同时，他下令彻底调查“红星机械厂”及其“07”代号的所有相关信息，尤其是二十到三十年前的人员档案、事故记录、乃至任何不起眼的纠纷。
回到局里，气氛凝重。王海的死，让本以为可以结案的“收藏家”系列命案，陡然转向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向。上级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压力如山般压下，要求尽快给公众一个交代，同时彻查枪击案。
陆涛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面前摊开着王海、赵铁柱的档案，以及刚刚送来的、从红星桥下洞穴中提取的物证初步报告。工具箱上的指纹确认为王海，注射器残留的镇静剂与第二位受害者体内残留物成分一致，衣物纤维完全匹配。
证据链完美指向王海就是“收藏家”。他的动机是什么？是因为被机械厂裁员而心生怨恨，报复社会？还是如陈伯隐约提示的，涉及更深的“债”？
赵铁柱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一个被胁迫的帮凶？一个负责抛尸和处理杂物的影子？王海临死前那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和那疯狂的逃亡，究竟在恐惧什么？
还有那块“红星07”的铭牌。王海为什么临死前紧紧攥着它？这像是某种……信物？或者是……指向某个同伙或幕后者的标识？
技术中心的门被敲响，老周拿着一份报告走进来，脸色严肃。
“陆队，王海体内取出的弹头分析结果出来了，就是普通的土制猎枪子弹，没什么特殊。但是……”老周将报告放在桌上，指了指其中一项，“我们对那块铭牌做了紧急处理，在锈迹下面，提取到了一点非常微量的、除了王海之外的另一组dna痕迹，而且……年代似乎相当久远了，保存状态很差。”
另一组dna！年代久远！
陆涛猛地抬头：“能比对吗？”
“正在尝试，但需要时间，而且成功率不敢保证。这痕迹太微弱，像是很多年前沾上去的，之后一直被锈迹覆盖。”老周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户籍那边查到点东西。红星机械厂当年确实有个内部代号‘07’的车间，是负责精密部件和特殊订单的，保密级别比较高。这个车间在厂子倒闭前一年，出过一起不大不小的事故，一个叫……李建国的老师傅，在调试一台进口机床时，因设备故障，被切断了三根手指。事后调查认定是操作不当，但有不少老工人私下议论，说是机床本身有问题，厂里为了推卸责任……”
李建国？断指？
陆涛的脑海里，仿佛有电光闪过。陈伯昏迷前说的“老的债”？王海和赵铁柱都曾是精密车间的工人……赵铁柱曾是技术能手……王海是当时的车间主任……
“查这个李建国！现在在哪里？家庭情况？特别是，他有没有一个儿子？”陆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如果……如果李建国的断指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与王海、或者与当时车间里的某些人有关？如果这起事故，就是那笔“老的债”？
那么，李建国的儿子，是否就是那个隐藏在林中开枪的“债主”？他利用王海和赵铁柱犯下系列命案，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秘密？王海临死前握着那块代表事故车间、可能沾染了李建国血迹的铭牌，是在祈求原谅？还是在指向真凶？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红星07”这根细线，隐隐串起。
“是！”老周立刻转身去安排。
陆涛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忙碌的警局大院。王海死了，但案件远未结束。一个更狡猾、更残忍、隐藏得更深的对手，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医院的电话，询问陈伯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老人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暂时平稳。
陆涛挂断电话，默默祈祷陈伯能挺过来。只有他，才能真正了解那段尘封的往事，了解那笔“老的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血淋淋的真相。
追捕开枪者的行动还在继续，对李建国的调查已经启动。陆涛知道，他必须与时间赛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债主”，在灭口王海之后，是就此隐匿，还是会继续他的复仇（或灭口）计划？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赵铁柱？还是……其他知晓当年秘密的人？
夜色再次降临，城市华灯初上，掩盖着白日里的血腥与阴谋。陆涛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而漩涡的中心，就是那座早已倒闭的“红星机械厂”，和那块锈迹斑斑的“07”铭牌。
他拿起外套，决定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在档案中沉默多年的——李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