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断流桥
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老街尽头，如同被黑夜吞噬的萤火。陆涛没有跟随去医院，他强迫自己将那份揪心的担忧压下去，锁进心底最深处。陈伯用倒下换来的线索，不能凉，不能断。
他回到车上，没有立刻发动，而是借着顶灯，死死盯着手机里拍下的沙盘残迹，以及备忘录里那几个滚烫却破碎的词：
北偏东。水断流。桥。影子重叠。不止。债。老的。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边缘锋利的拼图碎片，割得他脑仁生疼。
“北偏东……”他调出手机里的电子地图，手指从城北老工业区——也就是第四起案发现场和王海加工店的大致区域——向东北方向滑动。屏幕上的街区、道路、河流脉络清晰，但在城市扩张的边缘，总有一些被遗忘的角落。
“水断流……”他喃喃着，将地图比例尺缩小，目光扫过那些标注为蓝色的线条。清河的一条细小支流，在地图上蜿蜒着穿过城北，最终在靠近东郊的一片待开发区域边缘……断掉了。图标显示，那里曾经有一座小型水利设施，多年前已废弃，河道下游因此逐渐干涸。
“桥……”他的手指停在那断流河道的一个节点上。地图标注，那里有一座“红星生产桥”，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早已废弃不用，桥面破损，仅供行人勉强通行。
位置，完全吻合陈伯破碎的指引——城北偏东，断流河道，废弃的桥！
陆涛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就是那里！
他立刻接通了小李的电话，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略显沙哑：“小李，听着！重点排查区域变更！城北偏东，原清河旧支流，断流河道，废弃的‘红星生产桥’周边区域！立刻调取该区域所有能调取的监控，包括民用、交通，哪怕是坏的探头也要查安装位置！通知技术队，准备现场勘查！通知外围监视组，王海有任何异动，特别是往那个方向移动，立刻汇报并实施抓捕！”
“桥？头儿，确定吗？那里很偏僻，而且……”小李的声音带着疑惑。
“确定！执行命令！”陆涛不容置疑地打断，“还有，查那座桥的历史，周边的工厂、村落变迁，特别是二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情况！要快！”
他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发动汽车，却没有立刻驶向那个确定的坐标。他需要先回局里，调集力量，布置周全。陈伯昏迷前的状态让他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王海和赵铁柱这两个“影子”，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陈伯称之为“老的债”的东西。盲目冲过去，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遭遇不测。
回到局里，已是凌晨。指挥中心灯火通明，因为陆涛带回来的新方向，刚刚松懈下去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地图被放大投影在屏幕上，“红星生产桥”被一个刺眼的红圈标注出来。
“这座桥连接的是当年的红星机械厂家属区和一片农田，机械厂九十年代末就倒闭了，家属区也基本搬迁，现在那边除了零星的几户不肯走的老人，就是大片待拆迁的荒地。”负责梳理历史档案的民警汇报着初步情况。
红星机械厂……陆涛眼神一凝。这和王海、赵铁柱曾经工作的城北机械厂有关联吗？还是仅仅名字巧合？
“王海那边有什么动静？”陆涛问监视组。
“目标回到加工店后一直没有外出，灯还亮着，但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无法观察内部情况。”
陆涛沉吟片刻。“继续监视，没有我的命令，先不要动他。”他要等，等技术队对桥区域的初步勘查结果，等更确凿的证据。王海是条毒蛇，必须一击即中，不能让他溜了。
技术队和小李带着先头人员，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抵达了“红星生产桥”区域。
反馈很快通过加密频道传回。
“头儿，桥体破损严重，桥洞大部分被干涸的淤泥和垃圾堵塞。但是在西侧第二个桥墩下方，发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极为隐蔽的凹陷洞穴，入口被石块巧妙伪装。”
陆涛的心提了起来：“里面有什么？”
“发现一个防水油布包裹。里面是……一些女性衣物，款式与几位受害者失踪时所穿类似。还有……一个小型金属工具箱，里面工具很特殊，不像普通维修用的，倒像是……某种束缚或……”小李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压抑的愤怒，“……刑讯工具。另外，找到几个空的注射器和小药瓶，已经送检。”
物证！直接关联受害者的物证！
“采集所有可能存在的生物痕迹！重点提取dna，与王海、赵铁柱进行比对！注意安全，凶手可能还在附近活动！”陆涛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陈伯指引的方向，分毫不差！
“明白！我们正在扩大搜索范围……等等！”小李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桥东面大概五百米，那片荒草丛里……好像有车辙印！很新！轮胎花纹……正在比对！”
车辙印！陆涛立刻想到了王海那辆用于代步的灰色轿车。
“盯紧王海！他可能要跑！”陆涛对着另一个频道低吼。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监视组传来消息：“目标车辆启动！离开加工店！方向……好像是往城外！”
“拦截！立刻实施拦截！”陆涛不再犹豫，抓起外套就往外冲，“通知各路口，设置卡点！绝不能让他跑了！”
晨曦微露，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一场无声的追捕却已进入高潮。
陆涛跳上警车，拉响警笛，朝着王海可能逃窜的方向疾驰。他一边关注着各单位的汇报，一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里陈伯沙盘的照片。
影子重叠……不止……老的债……
王海仓皇出逃，印证了他的罪行。但陈伯昏迷前那更深的忧虑，依旧像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陆涛心头。
抓住王海，或许只是扯掉了这幕布的一角。
真正的“债主”，那笔“老的债”，是否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里，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警车呼啸，冲破渐亮的晨雾。答案，似乎就在前方，却又仿佛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