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翻涌的怒火。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沉心凝能被药王谷看中,不仅因为她的天赋,更重要的是她的品行,世人对她称赞。
她行医救人、不取分文,在天下间积攒了无上的美名,而这份美名,正是他图谋太子之位所必须的。
若有这样一位妃子为他造势,赢取民心,他的夺嫡之路将事半功倍。
这也是他愿意付出如此代价的原因。
可沉心凝的果决,与强烈的反应,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张先生,你说……她的反应,有没有可能是那个老匹夫在背后说了什么?”江澈眼中寒光一闪。
“您是说……太师沉敬言?”张先生问道。
“恩!”江澈点了点头。
沉敬言这些年虽然很少参与朝堂之事,隐隐有些退隐的想法,可这个老狐狸那老谋深算的本事,整个朝堂无人不忌惮三分。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沉心凝有什么理由,能拒绝《药王经》中篇的诱惑。
张先生皱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沉敬言虽手腕通天,能于无声处听惊雷,但他若主动提点沉姑娘,就等同于公然卷入夺嫡之战,这,不象他明哲保身的作风。”
“可不是又会是谁在背后坏本皇子的好事?!”江澈一脸费解,“《药王经》意味着什么,沉心凝比你我都清楚,然而她却无动于衷,推辞得如此果决,其背后必然有人在捣鬼!”
张先生看着一脸难堪的江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
“殿下,我怀疑……问题,可能出在六皇子江辰的身上。”
江澈的目光猛地落在张先生身上,象在看一个老糊涂。
“江辰?一个疯子?”
他是什么人,自己会不清楚?
就算他在这消失十年有些奇遇,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疯子的事实。
一个疯子,拿什么让沉心凝放弃这份泼天的造化?
张先生知道江澈不信,但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源自他们张家天师一脉的直觉。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殿下,从六皇子归来,打断徐良的腿,再斩杀宗师,最后当众一掌拍碎测元碑,乃至写出那首震惊天下的《四亦凌云》……”
“这一两件事与他一个疯子沾边,或许是巧合,可以称之为运气。”
“但这么多事都落在他一人身上,而且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张先生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是从他回来到现在,还未曾吃过一次亏。”
“这就,太令人寻味了!”
江澈闻言眸光一动。
他忽然想起雅集那日。
他们千方百计设下圈套,准备让江辰当众出丑,可结果呢?
那疯子用一套疯言疯语、看似荒唐的举动,不仅轻松破解,反而让他们兄弟俩吃了个暗亏,在他父皇那里颜面扫地。
前面打断徐良的腿,可以算作疯病发作。
可雅集之事,绝非巧合!
“难道他……是装的?”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象野草般在江澈心中疯长。
“是不是装的,我们不知道,但这六皇子,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张先生的声音愈发凝重。
江澈走到窗台前,双手负后,低头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眸光深沉。
如果江辰真是暗中藏拙,那这场夺嫡之战……
想到这里,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尤其是,现在朝堂上各方势力正在为了新建的“镇武司”一事相互施压,父皇有意借此考验他们几个皇子。
如果让那疯子在这件事上拔得头筹,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那疯子就算真是装的,他手底下那七个从天禄学府淘汰出来的废物,还能被他点石成金,变成绝世天才不成?
江澈缓缓呼出一口气,但心中的警剔却未曾放下分毫。
他一向的行事风格便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绝不给任何潜在的威胁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
“张先生,接下来吩咐下去,派人盯紧辰王府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给以……”
最后两个字江澈没有说出来,但他那闪铄着寒光的眼神,已经说明江辰接下的大麻烦。
“是!”张先生抱拳领命,随口又问道,“殿下,这《药王经》可是花了两千六万两……”
说起这个,江澈就一阵肉痛。
他也不知道什么,这《药王经》中篇,会出现在一群神秘杀手手中,通过调查、截杀不但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还让他损失惨重。
最后硬是付出两千六百万两才从黑市拍来,这可是他生意遍布整个大禹,整整一年的收入。
如今却……
竹篮打水倒不至于,沉心凝不接受,他有的是办法让她被动接受。
“此事你不用管,本皇子自有安排!”
……
出了聚贤阁,马车上的沉心凝一脸轻松地趴在车窗上。
了却一桩心事,心情格外顺畅,连眼前沿街的叫卖声、行人的说笑声都觉得悦耳动听了许多。
但同时,一抹狐疑却如水底的暗流,悄然浮上心头。
她总觉得,这次应付二皇子,太过顺利了。
反过来想,如果她没有掌握《鬼谷八针》之外的第九针、第十针,那面对《药王经》中篇的诱惑,她岂不是……
想到这里,她忽然发现,这一切都巧合得有些可怕。
如果她没有掌握那两针,她今天绝对会接下江澈的《药王经》,那也意味着她会彻底搅进皇子夺嫡的泥潭之中,再难抽身。
可偏偏,就在她刚接触《药王经》上篇,即将深陷其中的时候,江辰就用那种非人的方式,让她打破了桎梏,掌握了第九针。
这等于直接让《药王经》变得没有了价值,让江澈的所有心思都落了空,更让她那只已经踏入泥潭的脚,又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难不成,辰哥哥,是一位医道圣手?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她就立刻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一天天净干些不着调的事,疯疯癫癫,脑子确实有病。
如果真是圣医,他早就把自己的疯病治好了。
可若说不是……那他怎么就那么巧合地,让自己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误打误撞地打破了《鬼谷八针》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