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款款落座,亲自为她斟上一杯清茶,动作行云流水,尽显皇子贵气。
“心凝妹妹哪里的话,”他温和一笑,目光落在她那双常年捣药,却不显粗糙的手上。
“你我虽同为贵胄,所走之路却不尽相同。你心怀天下,悬壶济世,而我困于这朝堂纷争。
那本《药王经》,在本皇子手中,不过是一本积灰的古籍,但在你这位小医仙手里,却是能活人无数、造福一方百姓的无上宝典。”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却让沉心凝心里直翻白眼。
她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二皇子送的是天下患者的希望,是在百姓的造化吗?
如果她推辞、拒绝,就是不顾弃天下患者伤痛不顾。
好一个道德绑架。
若在半月前,她为了这本《药王经》,或许真会欠下这份天大的人情。
可幸好,在江辰那个疯子莫明其妙的“折磨”下,她竟误打误撞,打破了《鬼谷八针》的桎梏,不仅掌握了第九针“回天”,第十针“夺命”也隐约触摸到了门坎。
如今这《药王经》,对她而言,已经可有可无。
她甚至已经猜到了,这家伙今天想说什么。
沉心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口道。
“二殿下仁爱之心,泽被苍生,心凝在此,替天下所有患者,谢过殿下慷慨。”
她一番话,四两拨千斤,直接将江澈高高捧起,却半点不提自己的事。
江澈脸上的从容淡下去几分,显然沉心凝这般滴水不漏的应对,让他有些意外。
他摆了摆手,转移话题道:“心凝妹妹,来,莫姑负了这满桌美食。这可都是我特意吩咐聚贤阁的大师,按照你平时口味专门烹饪的。”
沉心凝却连筷子都未曾拿起。
她将桌上的木盒往前推了推,清澈的目光直视着江澈,“二殿下,今日我来,除了向您致谢,还有……还有一事相告。”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
“您之前所赠的《药王经》,不小心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
江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几乎没反应过来。
那等稀世宝物,能弄丢?
他知道另有其因。
不过,他手里留有拓本,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刚想开口大度地揭过此事,沉心凝却指着桌上的木盒,继续说道。
“二殿下,这是我赔偿您的十万两白银,还请您收下,权当是弥补心凝的过失。”
江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自己花了百万两白银,你用十万两就想打发了?
不过,他很快明白了。
弄丢是假,以此借口跟他划清界限,不参与夺嫡之争是真。
他依旧强撑着脸上的温和,摆手道:“心凝妹妹,不必如此!”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都有大意的时候,一本经书而已,丢了便丢了。”
说着,他也从怀里掏出一个更为精致的玉盒。
他本不打算这么快拿出这件东西。
可眼看沉心凝态度如此决绝,再不拿出杀手锏,他怕就没机会拿出来了。
江澈打开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药王经》中篇可不是上篇,这个是关乎药王谷能不能打破《鬼谷八针》禁锢的法门,他就不信,沉心凝能拒绝这等诱惑。
“心凝妹妹,这是我费尽心力,为你寻来的《药王经》中篇。其中不仅详解了上篇的诸多疑难要点,还请你不要推辞。”
他将玉盒向前推去,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自信。
然而,玉盒推到沉心凝面前,她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江澈见沉心凝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没有上一次的感激涕零,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沉心凝看着那本曾让她魂牵梦萦的《药王经》中篇,心中警铃大作。
第一篇《药王经》可能是对她示好,这第二篇这么快就被他搜罗了出来,她岂能不明白二殿下的目的?
沉心凝立刻起身,将玉盒推了回去,微微欠身道。
“多谢二殿下为天下患者费心。只是心凝医术浅薄,资质愚钝,实在参不透这等神书的玄妙。
殿下不如将此宝典赠予医道院的圣手前辈,想必定能培养出更多医道大家,更好地助您完成救死扶伤的宏愿。”
沉心凝一句话,便将江澈布下的局、送出的“好心”,推得一干二净。
她话音落下,不再有丝毫留恋,转身便走。
江澈愣在原地,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药王经》是唯一能打破《鬼谷八针》桎梏的法门,这一点早就在药王谷就得到了证实!
她怎么会拒绝的如此果决?
难道她已经获得了完整的《药王经》?
不可能。
他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才寻到两篇《药王经》,而她才从药王谷出来不到半年,就算有那个财力,也没那个时间。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忽然,已经走到门口的沉心凝顿住了脚步,回过头道。
“对了,二殿下。您贵为皇子,我只是一个民女,您以后还是叫我沉姑娘,或者沉药师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
可能……可能只是担心她那个疯子辰哥哥误会什么吧。
江澈闻言,只觉得胸口一热,一股腥甜直冲喉咙,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他江澈,堂堂大禹二皇子,未来储君最有力的争夺者,名声响彻九州,何曾受过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和羞辱?
这还是头一遭!
“砰——!”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那张厚重的花梨木圆桌剧烈一颤。
满桌的山珍海味被狂暴的力道震得飞起,汤汁四溅,盘盏碎裂一地,狼借不堪。
“殿下息怒。”
天字间的屏风后,一道身影缓缓走出,对着江澈抱拳躬身。
来人正是他的首席谋士,张先生。
“沉姑娘乃药王谷内定的传人,有点傲气,理所当然。”张先生声音平稳。
“若她是个轻易就能收买的肤浅之人,那对我们而言,反而失去了价值。”
江澈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翻涌的怒火。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