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福揣晃晃悠悠地回到一队车库。
可刚踏进车库大门,他就觉着气氛不对。
往常这时候,车库里头要么是叮叮当当修车的动静,要么是司机们互相扯淡吹牛的嬉笑声。
可今儿个,静得有点反常。
钱小强正蹲在车轱辘边上装着检修后桥。
刘桂芬拿着块抹布在擦车玻璃,可她那飘忽的小眼神,明显心不在焉。
再往里头看,七八个司机和学徒工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脑袋凑得近,低声嘀咕着什么。
李来福隐约能听到什么“奖金”、“肉”、“关系”几个字眼。
等他刚走进车库,那些人的嘀咕声戛然而止。
好几道目光“唰”地扫过来,目光里夹杂的东西可就复杂了。
——有好奇,有打量,但更多的是掩不住的嫉妒,还有那么点儿……不服气?
李来福心里明镜似的。
这是眼红病犯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径直朝自己常待的那个角落工具箱走去。
“哟,咱们的‘福将’回来啦?”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斜刺里冒了出来。
说话的是老王,王德发,队里开了小十年车的老司机,技术嘛,马马虎虎,脾气嘛,有点酸,平日里就爱嚼点舌根子。
他这会儿正靠着辆卡车的保险杠,手里夹着根烟。
也没点,就拿手指头捻着玩,斜睨着李来福。
“这一趟东北跑的,可是风光无限呐!”老王拖长了调子,“又是立功受表扬,又是发财挣外快。我听说……”
说着,他伸出右手比划了个“八”字,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听说常主任给申请了这个数儿的奖金?可真是后生可畏呀!”
他这一比划,车库里的目光“唰”一下全聚焦到李来福身上了。
钱小强噌地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王师傅,你瞎说啥呢!”
李来福抬手按了按钱小强的肩膀。
自己则转过身,朝老王走了过去。
“王师傅消息挺灵通啊?”
李来福走到老王跟前,两人距离不到一米。他个子比老王高半头,这么一站,隐隐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老王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强撑着哼了一声
“运输队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有点什么事,谁还不知道?”
“那是”
李来福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老王的肩膀。
“王师傅您是老前辈,见多识广。我这点小事,哪入得了您的眼?”
他拍肩膀的动作很自然,可老王却莫名觉得肩膀一沉,象是被什么盯上了似的,心里有点发毛。
没等老王反应,李来的福话锋忽然一转。
“对了王师傅,我前儿好象听谁说了一嘴……您上个月跑河北那趟,回来的时候,车厢里头……好象也挺‘丰满’?拉的公家货是烟酒,可我咋听说,您家亲戚开的那个杂货铺,第二天就摆上了十来条河北的‘特产’烟,还有几十斤那边便宜的干枣?这‘顺路指带’的活儿,干得也挺漂亮啊!您这挣的……恐怕也不老少吧?”
“你……你胡扯什么!”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
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跟开了染坊似的。
他带私货这事儿自以为隐蔽,没想到被李来福当众点破。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跑长途的司机,谁裤裆底下没点泥?
大家心照不宣,可被这么赤裸裸捅出来,那就难堪了。
李来福没理会老王的窘迫,目光一转,落在了刚才附和老王、说怪话最起劲的一个年轻学徒身上。
这小子叫赵小军,跟着另一个老师傅学车,考了三次驾照都没过,平时就喜欢打听事儿,嘴碎很。
上次去坝上没轮到他,心里老大怨气了!
“还有你,赵小军”
李来福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刚才你说啥来着?‘四队队长都让人预定了’?”
赵小军被他点名,吓了一跳,支支吾吾:“我……我没……”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来福打断他,语气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可眼神却带着点冷意。
“有那功夫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不如多跟你师父学学真本事!
考试考三回还没过,你好意思在这儿哔哔?
我要是有你这‘毅力’,早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省得给师父丢人!”
“哈哈哈!”
车库里的人头一个憋住,顿时哄笑起来。
连几个原本中立看热闹的师傅都忍不住摇头笑起来。
赵小军考不过这事儿,确实是队里的笑谈之一。
赵小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王一看自己徒弟被怼得哑口无言,自己又被揭了老底,再待下去更没脸!
他狠狠地瞪了李来福一眼,扯了一把还在发懵的赵小军。
“还杵着干啥?丢人现眼!修车去!”
说罢,师徒两个灰头土脸地钻到一辆车底下去了,再没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