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浓雾里又闷头走了近两个时辰,脚下那片踩着能陷进去半个脚掌的黏腻泥沼,总算被坚实的土地所取代。
可队伍里没一个人能松口气。
一条奔腾咆哮的黑色大河,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悍然横亘在所有人面前,彻底断绝了前路。
河水黑沉如墨,翻涌着一个个诡异的漩涡,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河岸两侧,是近乎九十度垂直的陡峭石壁,滑不留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唯一的通路,是架在河面之上,一根也不知被河水冲刷了多少岁月,通体湿滑、长满厚厚一层青苔的巨大独木桥。
“都打起精神!”萧玦的亲卫统领低吼一声,第一个拔出佩刀,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根独木桥。
桥身在脚下发出轻微的摇晃,那滑腻腻的触感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人的心都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一个接一个,刻意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像一群排着队走钢丝的蚂蚁,战战兢兢地朝着对岸龟速挪动。
云浅浅被护在队伍中央,一双小手紧张得死死攥着,手心里全是冷汗。她身后,就是那几个轮流背着云裳的护卫,只要脚下稍有差池,那就是三人齐齐坠入这不祥黑河的万劫不复之局。
队伍一点点挪到了河中央。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就在此刻!
“哗啦——!”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那本就汹涌的黑色河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轰然炸裂,掀起数米高的滔天巨浪!
一个硕大无比、几乎堪比一艘渡船的狰狞头颅,猛地从水中窜出,张开那布满了层层叠叠森白利齿的血盆大口,一口,就结结实实地咬在了独木桥最脆弱的中心点!
“咔嚓——!!!!!”
那根支撑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独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哀鸣,竟如同脆弱的饼干一般,当场从中崩断!
“啊——!”
“救命啊!”
几个恰好走到桥中央的护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完整的声音,便随着断裂的桥身,一头栽进了翻涌的黑色河水之中,连个水花都没怎么翻起,就瞬间没了踪影!
“稳住!快退回岸边!”
萧玦那名亲卫统领双目欲裂,在桥头嘶声咆哮。
可一切都晚了!
那头将独木桥悍然咬断的怪物,终于露出了它的全部真容。
那是一头体型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巨型鳄鱼!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厚重坚硬、仿佛由玄铁铸就的黑色鳞甲,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令人绝望的冰冷金属光泽。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充满了暴戾与疯狂,死死地盯住了桥上这些胆敢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要将人的耳膜生生震碎!
鳄王猛地一甩那粗壮得堪比攻城锤的巨尾,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劲风,狠狠扫向桥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护卫!
“噗!噗!”
两名护卫根本来不及躲闪,被那巨尾结结实实地扫中,护体的内力罡气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破碎!两人惨叫一声,身体像两颗被巨型投石机甩出的石子,直挺挺地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数十米外的石壁上,当场化作两滩模糊的血肉!
“畜生!老子跟你拼了!”
萧玦手下的护卫们个个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就朝着那头鳄王冲了过去!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铛!铛!铛!”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刺耳脆响炸开,火星四溅!
那些平日里削铁如泥的百炼精钢刀剑,劈砍在那坚硬的黑色鳞甲之上,竟然连一道浅浅的白印都无法留下!
“该死!刀剑难伤!”
“它的皮太硬了!根本破不了防!”
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所谓的战斗,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场惨不忍睹的单方面屠杀!
鳄王那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河道中横冲直撞,每一次甩尾,每一次撕咬,都必然会带走一两条鲜活的生命!
萧玦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他看着自己那些悍不畏死、却又显得无比可笑的精锐手下一个个倒下,胸中的怒火与憋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将全身内力疯狂灌注其中,剑身之上光华大作,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剑鸣!
就在这时!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带着一股仿佛能斩断山河的气势,猛地从他身旁脱手而出!
可那道剑气的目标,却并非那头在河道中大杀四方的鳄王,反而以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刁钻角度,擦着鳄王的身体,狠狠劈在了旁边那面被水流遮掩的陡峭石壁之上!
“轰隆——!”
一声巨响!
山石崩裂,水花四溅!
那面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石壁,竟被这一剑硬生生劈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一个黑不见底、不知在此隐藏了多少年的洞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墨衍!你疯了?!什么时候了还……”萧玦又惊又怒,下意识就要破口大骂。
可话还没骂完,他身旁的云浅浅,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杏眼,瞳孔深处,却骤然亮起一抹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晕!
灵眼术,发动!
刹那间!
在她的视野里,那个刚刚被轰开的洞穴深处,一股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比熔化的黄金还要纯粹的能量光晕,正如同心脏般,一起一伏,散发着令人心神俱醉的诱人气息!
是宝物!
而且是品阶高到难以想象的天材地宝!
云浅浅瞬间明白了!
那头鳄王,根本不是在攻击他们,而是在守护!守护那个洞穴里,对它而言无比重要的东西!
“它在守护洞里的宝物!”云浅浅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尖利,一把抓住墨衍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大喊,“夫君,它在守护一个宝贝!”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
一直靠在最后方,懒洋洋地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墨衍,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桃花眼里,陡然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河道中那头已经陷入癫狂的鳄王,又看了一眼那深邃的洞穴,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心底成型!
“嗜血!”
“属下在!”
“你带一半人手,以我为饵,把那头畜生引开!记住,拖住就行,别跟它硬拼!”墨衍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随即,他的目光落向了一旁那个还在发愣的萧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命令的弧度。
“太子殿下,想给你那些枉死的手下报仇吗?”
“想让云裳活下去吗?”
“那就收起你那点可怜的骄傲,带上你剩下的人,跟我……进洞寻宝!”
萧玦的拳头瞬间捏得死紧,骨节发白。他死死盯着河道中那几乎要将他所有部下都屠戮殆尽的鳄王,又看了看身旁这个虽然气息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的男人,所有的不甘、屈辱与愤怒,最终都化作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怒吼!
“照他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