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夜,比北境的风雪还要冻人。
太子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却照不暖萧玦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
“砰!”
又一只前朝官窑的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萧玦烦躁地来回踱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简直要把牙根咬碎。
父皇说得轻巧!
可那皇家猎场,根本就是一个失控的绞肉机!
他那个狼心狗肺的三弟,如今大权在握,负责秋猎安防,这不等于把刀亲手递到人家脖子上了吗?自己这个“统筹全局”的太子,说白了,就是个摆在明面上吸引所有火力的活靶子!
没证据,他连弹劾都做不到。
没兵权,他连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这该死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这个天之骄子彻底吞噬!
难道真就坐以待毙?任由父皇摆弄这盘他根本看不懂的棋局,把所有人的命都当成赌注?
不行!
就在萧玦双眼赤红,几近崩溃时,一道娇俏又狡黠的身影,猛地从他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云浅浅!
那个总能用最离谱的方式掀起风浪的南赵国冲喜公主!
萧玦的眼中骤然爆开一团精光,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去求她,等于把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踩踏。毕竟,那女人身边,还杵着一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病秧子师兄”。
可现在,他顾不上了。
“备马!”
一声压抑着疯狂的低吼在书房炸响。
“不!备便服,软轿!从侧门走,谁也不许惊动!”
……
琳琅阁内。
云浅浅刚跟墨衍扯完身世的沉重话题,正心烦意乱地躺在软榻上数羊,初雪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嗓子都劈了叉:“世子妃!不……不好了!太子殿下他、他深夜便装找上门了!人已经到门口了!”
云-浅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脑子嗡的一下。
萧玦?这大半夜的,抽什么风?
念头还没转完,房门已被人一把推开。
来人正是萧玦,早已换下那一身晃眼的太子蟒袍,只穿着件最普通的青色便服,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温润假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山雨欲来般的凝重与疲惫。
他的目光掠过一旁正捧着药碗,姿态悠闲得仿佛在看戏的墨衍,径直冲到云浅浅面前,那双往日里总含着三分情意的眸子,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浅浅,我需要你的帮助。”
单刀直入,没有半句废话。
这一下把云浅浅都给整不会了,但奥斯卡级的演技瞬间附体,小脸上立刻挂上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措。
“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出大事了?”
萧玦哪有功夫陪她演戏,深吸一口气,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困境和盘托出。
从皇帝那招“阳谋”,到三皇子手握重兵的狼子野心,再到他自己空有其名的太子身份,处处掣肘。
“父皇把整个猎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捕鼠笼,想等所有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可他太自负了,根本不知道三弟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那不是捕鼠笼,那是能把整个南楚都拖下水的绞肉机!”
萧玦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是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我没证据,扳不倒他!我没能力,在猎场里护住我想护的人!”
他说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浅浅,那眼神,像个输光了所有筹码,只剩下最后一条命的赌徒。
“浅浅,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有大气运,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手段。”
萧玦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秘。
“你的预知梦,你的福星气运,还有你带来的那些北境暗卫……”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帮我在秋猎之前,找到三弟的罪证!帮我……破了这个死局!”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云浅浅听得心头狂跳,脸上却是一片“我听不懂但大受震撼”的茫然。
好家伙,预知梦?北境暗卫?这位太子殿下的脑补能力,不去当个编剧都屈才了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道懒洋洋的,淬着冰渣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飘了过来。
“太子殿下说笑了。”
墨衍慢悠悠放下药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萧玦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
“我家师妹,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弱女子,除了运气好点,会做几个怪梦,哪有什么通天本事?殿下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至于北境暗卫……”墨衍轻笑一声,讥讽之意毫不掩饰,“那是我北境王府的牌,只听我爹的。太子殿下想借兵?怕是找错人了。”
这番话,又冷又硬,字字诛心,直接把萧玦的路全给堵死了,半点脸面没留。
萧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当场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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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人家说的每个字,他还都反驳不了!
眼看气氛又要僵住,云浅浅的脑袋都大了。
她赶紧起身,像只护食的小母鸡般挡在两人中间,对着墨衍娇嗔地一跺脚:“师兄!你怎么跟太子殿下说话呢!殿下是何等身份,深夜来此,是信任我们,我们怎么能……”
话锋一转,她又立刻扭头,对着萧玦露出一副无比为难又歉疚的表情:“殿下,您别生气,我师兄他脾气臭,人其实不坏的。”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茶艺和稀泥的本事炉火纯青,瞬间就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给按了下去。
她心里门儿清,萧玦这一趟,简直是瞌睡送枕头!是她名正言顺插手猎场这趟浑水的天赐良机!
云浅浅看着萧玦,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一种能让人心安的笃定。
“殿下,你的难处,我明白了。”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萧玦眼中瞬间爆出狂喜!
可云浅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她没看身旁的墨衍,却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专注。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
“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三皇子的罪证,帮你……在猎场上,保住你想保住的人。”
云浅-浅的目光直视着萧玦,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但事成之后,我需要太子殿下,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玦的呼吸都快停了。
云浅浅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属于小狐狸的狡黠弧度。
“这个条件嘛……现在还没想好。”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这句近乎耍无赖的话,在此刻,却成了压垮萧玦心中最后一丝骄傲的稻草。
他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少女,又看了看她身旁那个病歪歪、眼神却利如刀锋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
最终,所有不甘与挣扎,都化作一声沉重的、认命般的叹息。
“好。”
萧玦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本宫……答应你们。”
这一刻,三方势力,各怀鬼胎,以一种最微妙的方式,达成了脆弱的临时同盟。
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南楚的滔天风暴,就在这间小小的琳琅阁内,悄悄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