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城外,校场。
今日是武举正日,万人空巷。
旌旗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卷起漫天黄沙。
“咚、咚、咚”
校场正北的高台上,一把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巍然耸立。
铁掌武馆馆主,此次武举的主考官金震山端坐其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底金纹的劲装,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虬结,宛如老树盘根。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原本嘈杂的校场立时鸦雀无声。
这便是内家高手的威压,不用开口,仅凭那股子凝练的精气神,就能让寻常百姓两股战战。
县令大人此时颤巍巍地站起身,手里捧着一卷文书,开始宣读考场纪律。
“……朝廷开科取士,旨在选拔良才。比武较技,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人性命……”
县令的声音有些发飘。
台下的考生们大多面露讥讽。
谁不知道武举进场前都要签生死状?
所谓的“点到为止”,不过是给官老爷们的一块遮羞布。
真打红了眼,断手断脚那是家常便饭,死个把人也就是一张草席的事。
陈平缩在人群的最后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今日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脚上是一双沾满泥土的千层底布鞋。
在这群大多鲜衣怒马、甚至披挂皮甲的武生中,他寒酸得象个走错地方的挑夫。
“喂,那边的穷酸,你是来送死的还是来凑数的?”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嗤笑一声,故意用肩膀撞了过来。
陈平顺势身子一歪,跟跄了两步,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徨恐,低着头没敢吭声。
“切,软蛋。”
大汉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转过头不再理会。
陈平低垂的眼帘下,冷光一闪。
在这种地方,被人看不起,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第一轮是“验骨”。
这是为了防止那些年过三十、气血开始衰败的老油条冒充青年才俊混进来。
数十名军汉一字排开,考生们排队上前,伸出手臂让考官摸骨测龄。
队伍行进得很快,不时有人因为超龄被粗暴地叉出去,哭喊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
轮到陈平了。
负责检验的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考官。
陈平卷起袖子,伸出那条瘦弱但线条流畅的手臂。
考官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捏。
“恩?”
考官的手指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
入手只觉此人骨骼坚硬如生铁,触感迥异于常人松软的皮肉,也与外家功夫练出的死硬肌肉大不相同。
尤其是那骨密度,竟震得他指尖发麻。
这是《碎石掌》大成配合“铁骨汤”易筋锻骨后的效果,哪怕陈平刻意收敛了气血,但这身铜皮铁骨却是藏不住的。
考官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陈平两眼,想从这个穿着寒酸的年轻人身上看出点什么花来。
陈平心里咯噔一下,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若是被看出内家修为,自己这“低调”的计划就要泡汤。
他急忙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憨厚畏缩的笑容:
“官爷,小的……小的是在码头扛大包的,力气有点大,皮糙肉厚……”
考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中的疑虑消散了几分。
常年干重活的苦力,骨头练得硬朗的也不少,只是象这么硬的少见。
“二十。”
考官冷冷地报出骨龄,挥手示意放行。
陈平暗松一口气,赶忙点头哈腰地钻进了通过区。
就在这时,校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身着锦衣的家丁簇拥着一位年轻公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公子面如冠玉,身穿金丝软甲,腰悬宝刀,正是金光城世家子弟金世杰。
他根本没有排队,直接从侧门入了场,负责验骨的考官不仅没阻拦,反而赔着笑脸拱手行礼。
“凭什么他不用验?”
“就是,这不公平!”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的愤愤不平。
金世杰连眼皮都没抬,只当听见几声苍蝇叫。
陈平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中毫无愤怒,反倒有些庆幸。
好啊,越是张扬,越是吸引仇恨。
有这么个光芒万丈的靶子竖在前面,谁还会注意角落里这只灰扑扑的老鼠?
这一轮筛选下来,刷掉了近三成的人。
紧接着是抽签分组。
陈平伸手进木箱,摸出一块竹牌,上面刻着一个“丁”字,编号“三十二”。
丁组。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发现分到丁组的考生,大多是些五大三粗的莽汉,一个个凶神恶煞,肌肉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
相比之下,身形消瘦的陈平活象混进狼群的一只瘦羊。
“嘿,这组有个弱鸡,看来咱们运气不错。”
几个壮汉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不怀好意地在陈平身上扫过。
陈平默默地退到一根拴马桩旁,双手拢在袖子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实则,他的馀光已经将这组里几个看起来有威胁的对手一一标记。
左边那个光头,脚步沉重,下盘极稳,练的应该是腿功;
右边那个满脸麻子的,手指关节粗大发黑,多半练的是鹰爪力一类的毒辣功夫……
“咚!”
一声炮响,震彻云宵。
第一关“举石锁”正式开始。
校场中央摆放着几排大小不一的石锁,最轻的一百斤,最重的三百斤。
规则很简单,举起石锁,绕场一周,不落地者为胜。
“起!”
甲组那边已经开始了,惨叫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
有人举起两百斤的石锁健步如飞,引来一片叫好;
也有人逞强去抓三百斤的,结果力气不济,石锁脱手砸在脚面上,当即骨断筋折,被人象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陈平眯起眼睛,凭借着《松鹤延年劲》带来的敏锐目力,他发现了一个细节。
丁组这边的一排石锁中,有几个石锁的把手处,颜色比其他的要深沉一些,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若是粗心大意的人上手一抓,必会打滑脱手。
“抹了油……”
陈平心中冷笑。这官府的考场,水当真深得很。
这不光是考力气,也考眼力和心细。
那些只知道逞匹夫之勇的莽汉,定是要吃大亏。
“丁组,准备!”
点名官粗着嗓子吼道。
前面的考生一个个上前,果不其然,丁组接连有两人因为石锁脱手而淘汰,其中一个还差点砸断了自己的肋骨,骂骂咧咧地喊着“手滑”。
没有人同情失败者。
“丁组三十二号,陈平,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