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中送炭(1 / 1)

王猛带人离开后约莫半个时辰,下人房外的风雪更大了些。

窗棂被轻轻叩响,声音极低,像是怕惊扰了风雪,又像是某种暗号。

陈平从床铺上翻身而起,推开一条窗缝。

寒风夹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

窗外站着个瑟缩的人影,披着件单薄的旧披风,肩头已积了一层薄雪。

是云娘。

借着微弱的月光,陈平看清了她那张冻得发白的脸,眼眶通红,是刚哭过。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瓷瓶——下人们视若珍宝的金疮药。

“平哥儿”

云娘声音发颤,上下打量着陈平,见他身上衣衫完整,并无血迹,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听赖三说王猛带人来搜房,还以为还以为你遭了毒手。”

她以为陈平挨了打,做好了倾家荡产给他治伤的准备。

陈平心中一暖,这世道,人命如草芥,能有一个人这般真心实意地为你担惊受怕,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珍贵。

“云姐,我没事。”

陈平伸手,隔着窗棂握住了云娘那双冻得像冰块一样的小手。

入手冰凉刺骨,粗糙的掌心中满是干活留下的老茧。

云娘下意识想缩回手,怕冰着陈平,却被陈平紧紧攥住。

他意念一动,丹田内那股刚刚修出的“松鹤内气”顺着经脉游走至掌心。

一股温润醇厚的热流,顺着陈平的手掌,缓缓渡了过去。

云娘身子一颤,惊讶地抬起头。

那热流不似炭火般灼热,却像是一股活泉,驱散了她体内的寒意,连带着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平哥儿,你的手怎得这般热?”

“许是年轻,火力壮吧。”

陈平轻声敷衍过去,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快回去吧,外面冷。今夜这关算是过了,往后我会小心的。”

云娘感受着那股奇异的暖流,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如今却透着股沉稳劲儿的少年,心中那种无依无靠的漂泊感,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几分。

她深深看了陈平一眼,点了点头,将金疮药塞进陈平手里,这才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陈平握着那瓶带着体温的药,目光深沉。

次日清晨,大雪初霁。

整个林府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藏书楼前的积雪足有膝盖深,若是往常,光是清理出一条道来,就得把陈平累个半死。

陈平推开门,并未穿那件厚重的棉袄,只着单衣单裤,提着那把大竹扫帚走入雪地。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奇怪的是,寒风扑面,他竟感觉不到冷意。

体内的气血便如烘炉,将周围的寒气尽数隔绝在外。

这便是《松鹤延年劲》第一层“初窥门径”带来的神异——寒暑不侵。

“起。”

陈平单手抓起那把吸饱了雪水、重达几十斤的大扫帚,手腕轻轻一抖。

原本沉重无比的扫帚,在他手中竟轻如鸿毛。

哗啦——

扫帚划过,积雪如浪潮般分开,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石板。

陈平脚下生风,手中扫帚舞得密不透风。

他不用蛮力,只顺着那股劲儿,每一扫都恰到好处。

以前扫完这庭院,至少要一个时辰,还得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今日,不过两刻钟。

陈平收势站定,看着干干净净的庭院,只觉得通体舒泰,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这就是肝帝的快乐吗?”

陈平握了握拳,感受着肌肉中蕴含的力量。

虽没学过什么杀人技,但凭这副被内气滋养过的身体,寻常两三个壮汉也近不了身。

午后,陈平在藏书楼二楼擦拭书架。

这里是死角,平日里鲜有人来。

正擦着,楼下隐蔽处传来一阵压低的交谈声。

陈平如今耳聪目明,那声音虽小,却清晰地钻入耳中。

“王猛那厮最近手笔不小,给大管家送了一尊玉观音。”

“可不是么,外院副管事刘麻子前两日暴毙,这位置空出来了。王猛这是想上位呢。”

“若是让他当了副管事,这外院的下人,生杀大权可就全捏在他手里了”

说话的是林家大管家身边的小厮和一位姨娘身边的丫鬟,两人是在这僻静处偷情,顺嘴聊起了府里的八卦。

陈平手中的抹布微微一顿。

王猛要升职?

若是让他当了副管事,权力更大,到时候想弄死自己这样一个签了死契的书童,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更重要的是,云娘。

一旦王猛上位,云娘定然逃不出他的魔掌。

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涌上心头。

不能等。

必须在他上位之前,把这个隐患给拔了。

申时,陈平借故去后花园清理枯枝。

四下无人,只有几只寒鸦在枝头聒噪。

他走到一座太湖石假山旁。

这太湖石坚硬嶙峋,乃是湖底常年冲刷而成,质地极硬。

陈平气沉丹田。

并无花哨招式,只调动腰腹之力,将力量汇聚于右拳。

“喝!”

一拳轰出。

砰!

一声闷响,石屑纷飞。

坚硬的太湖石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寸许深的拳印,周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陈平收回手,指关节微微泛红,却并未破皮。

他看着那个拳印,目光逐渐冷冽。

这一拳,是普通人二十年的功力。

这一拳,打得碎山石,自然也打得碎骨头。

傍晚,天色擦黑。

厨房后巷,泔水桶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陈平倒完泔水,正准备回去,却听到巷子深处传来争执声。

他闪身躲在一堆杂物后。

只见王猛一身酒气,将云娘堵在墙角。

“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王猛一只手撑在墙上,满脸横肉抖动,眼中透着淫邪的光,

“老子马上就是副管事了,到时候弄死那个姓陈的小杂种,就跟弄死一条狗一样!”

云娘脸色煞白,紧紧抓着衣领,拼命往后缩:“王教头,你喝醉了”

“老子没醉!”

王猛一把扯住云娘的头发,逼她仰起头,恶狠狠地道:

“老子给你下最后通牒,今晚三更,自己洗干净了去我房里。否则,明日我就找个由头把陈平乱棍打死,再把你发卖到勾栏去接客!”

“不要你放开我!”

云娘拼死挣扎,张嘴狠狠咬在王猛的手腕上。

“啊!”

王猛吃痛松手,云娘趁机推开他,踉踉跄跄地逃出了巷子。

“妈的,贱货!今晚你不来,老子明天就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好看!”

王猛捂着手腕,对着云娘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

阴影处。

陈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猛离去的方向,手中握着的一块残砖,“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红色的砖粉顺着指缝簌簌落下。

夜深了。

风雪呼啸,掩盖了世间的一切声响。

下人房内鼾声如雷。

陈平没有睡觉,也没有练功。

他坐在床沿,从床底翻出一把平日里用来修整扫帚的短匕首。

匕首生了锈,刃口钝涩。

他拿出一块磨刀石,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雪光,一下下地磨着。

霍霍。

霍霍。

单调而有节奏的磨刀声,被外面的风雪声完美地掩盖。

片刻后,陈平停下动作,吹了吹刃口上的铁锈,用指腹轻轻试了试锋刃,喃喃道:

“杀人应该也算一种手艺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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