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藏书楼。
陈平站在庭院的背风处,双膝微曲,双手虚抱成圆,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株在寒风中倔强挺立的老松。
随着最后一口浊气缓缓吐出,他感觉一股微弱的热流顺着脊椎散入四肢。
眼前,那行熟悉的淡青色小字悄然浮现:
陈平缓缓收势,并没有急着动弹,而是细细体会着身体的变化。
经过这一夜的站桩,那种名为“气感”的东西虽然依旧缥缈,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对肌肉的控制力强了一丝。
他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开始清扫落叶。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开大合。
手腕轻轻一抖,扫帚苗子贴着地面滑过,力道含而不发。
地上的枯叶顺从地聚拢成堆,而叶片下的尘土竟然没有扬起分毫。
“这便是掌控力。”
陈平嘴角刚露出一丝笑意,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咕噜”声。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的饥饿感袭来,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握住扫帚。
陈平苦笑着从怀里摸出剩下的半个黑面馒头,三两口吞下。
但这干硬的面团吃进胃里,并没有缓解。
“这就是穷文富武的死结啊。”
陈平揉了揉痉挛的胃部,眼神里透着无奈。
练武是压榨身体潜能的过程,没有足够的精肉气血补充,练得越勤,身子亏空得越快。
上午,藏书楼内檀香袅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林家三少爷林以此正趴在紫檀木的大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抄着《礼记》。
他面色苍白如纸,眼底挂着两团浓重的乌青,握笔的手还在微微发颤,那是昨夜在勾栏里透支过度的后遗症。
“这字怎么越写越飘”
林以此烦躁地把笔一扔,墨点溅在了宣纸上。
陈平站在一旁,默默地拿起墨锭,在砚台上缓缓研磨。
墨汁浓黑如油,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位三少爷,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顿顿锦衣玉食,人参燕窝当饭吃,却把一副好皮囊糟践成这副德行。
那虚浮的脚步,浑浊的眼神,分明是肾气大亏之兆。
“你这书童,磨个墨也慢吞吞的,是不是没吃饭?”
林以此把气撒在了陈平身上,斜着眼骂道。
“少爷教训的是,小的这就快些。”
陈平低眉顺眼,手下的动作却依旧稳健匀速。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是没吃饱,但你这只怕是虚不受补。
你是富家少爷,我是底层蝼蚁。
但你追求的是一时的欢愉,在透支生命;我追求的是长生久视,在积攒底蕴。
哪怕我现在吃糠咽菜,只要我活得比你久,我就赢了。
午间休息,陈平躲在假山后的角落里,盘点着自己的家当。
昨天为了求法,那二两银子的大头都花出去了,如今兜里只剩下几十文铜钱。
“按照现在的练法,一天至少得吃半斤肉才能维持消耗,不然没练成‘松鹤长春体’,先把自己练成干尸了。”
陈平掐着指头算了算,剩下的钱,满打满算只能撑半个月。
开源节流,迫在眉睫。
他抬头看了看林府后花园里那些肥硕的锦鲤,还有在树梢上跳跃的麻雀,眼里冒出了绿光。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府规矩森严,这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专人看管。
上次有个新来的小厮偷抓了一只斑鸠烤了吃,结果被管家发现,直接打断了一条腿扔了出去。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府邸里,连野猫都有丫鬟定时投喂,想在这里“卡bug”搞野味,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
陈平叹了口气,将铜钱小心翼翼地收好。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林府的后巷染成了一片橘红。
这里是厨房倒泔水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馊水味、油脂味,还有还没散尽的饭菜香。
“起!”
陈平低喝一声,帮着云娘将沉重的泔水桶提起来,倒进了后巷的大木桶里。
云娘站在一旁,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看着陈平那张虽然被夕阳照亮、却依旧显得惨白的脸,眼里流露出心疼。
“平哥儿,你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脸色怎么这么差?”
陈平放下桶,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臂,笑道:“没事,就是最近看书看得晚了些。”
云娘没说话,只是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神神秘秘地从身后的篮子里取出一个粗陶罐子,飞快地塞进陈平的手里。
“拿着,快藏起来。”
陶罐入手温热,沉甸甸的。
“这是”陈平一愣。
“今儿个主家炖的老母鸡汤,肉都被捞走了,剩下的汤底子原本是要倒掉的。”
云娘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邀功般的窃喜,“我特意给你留的,里面虽没肉,但油水足,还有些碎骨髓,最是养人。”
陈平揭开盖子的一角,一股浓郁醇厚的鸡汤香味钻入鼻孔。
只见陶罐里,金黄色的鸡油足足有半指厚,下面是熬得奶白的汤汁,隐约还能看到沉在底下的骨渣和肉屑。
这对于现在的陈平来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珍贵。
“云姐”
陈平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觉得喉咙有些发堵。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这一罐别人眼里的“边角料”,却是云娘冒着被责罚的风险给他留的一份真心。
“快拿回去趁热喝,别让人看见。”
云娘推了他一把,柔声道,“以后有什么重活累活,别硬撑着,身子要紧。”
陈平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陶罐紧紧抱在怀里,用宽大的袖子遮住。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长生路上,若我有得道那一天,定要护这女子一世周全。
深夜,下人房。
同屋的两个小厮早已鼾声如雷。
陈平轻手轻脚地从床底拖出那个陶罐。
汤已经有些凉了,表面的鸡油凝结成了一层金黄色的膏状。
陈平没有加热,直接端起罐子,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鸡汤那种油脂带来的极致满足感,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原本因为饥饿而痉挛的胃部终于得到了安抚。
“爽!”
陈平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立刻盘膝坐在床上,摆出了“松鹤桩”的坐式。
随着呼吸吐纳,腹部那股热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粗壮。
原本如游丝般的气感,此刻竟像是变成了一条细细的小蛇,在经脉中欢快地游走。
这一夜,他练得格外顺畅。
陈平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果然,穷文富武是至理名言。
光靠苦练,那是事倍功半;有了资源堆砌,那就是事半功倍。
“搞钱,搞吃的。”
陈平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确立了现阶段的核心目标。
只要有足够的油水,这《松鹤延年劲》的进度就能翻倍。
到时候,别说是强身健体,就算是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松鹤长春体”,也未必不能修成。
练功结束,陈平躺在床上,却并无睡意。
《松鹤延年劲》虽然不主杀伐,但对于五感的提升却是实打实的。
此刻夜深人静,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听到窗外落叶触地的声音。
突然,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隔壁住的是府里的护院教头王猛。
陈平眉头微皱,屏息凝神。
“王教头,求求您饶了我吧我真的没钱了”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哀求。
紧接着,是王猛那特有的粗重喘息声,伴随着一阵布帛撕裂的声响,还有一个阴恻恻的威胁语调:
“没钱?嘿嘿,没钱就拿别的抵!你也知道,再过几天就是府里选拔外院管事的日子,你那死鬼老爹能不能保住那个肥差,可就在老子一句话”
陈平的心一沉。
这声音他认得,是负责浆洗房的小丫鬟翠儿。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墙壁,将被子拉过头顶。
在这个府里,知道的太多,往往死得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