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浓稠的墨汁,重新填满了这片被蹂躏过的地下空间。
巨碑依旧矗立,但表面那狰狞的缺口处,沸腾的漆黑能量已然平息,只留下一个不断散发着灰败死气的、丑陋的腐蚀疤痕。那恐怖意志的咆哮与挣扎也彻底消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陷入了沉寂,只留下锁链偶尔拖曳的、沉闷的摩擦声,证明着其内的存在并未消亡。
尘埃缓缓沉降,如同为这场惨烈的闹剧落下帷幕。
角落里,那枚彻底黯淡破裂、仿佛耗尽了所有灵性与力量的青铜指环残骸,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如同一块被遗弃的凡铁,再无丝毫神异。
一道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悄无声息地在指环上空荡开。
玄衣身影如同从水中浮出,悄然凝聚。
是去而复返的“叶尘”。
他周身的死寂虚无气息平稳了许多,那纯粹的黑暗眼眸深处,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未能完全抚平的波动。那波动并非愤怒,也非困惑,更像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打乱后,不得不重新进行大量复杂计算的……滞涩感。
他缓缓降落,冰冷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空间,扫过那三名生死不知、被能量乱流冲散各处的强者,最后落在那气息奄奄、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守碑人身上。
守碑人看到去而复返的他,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惊恐与绝望,嘶哑道:“你……你还要做什么?!封印已经……”
“叶尘”没有理会他,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枚指环残骸之上。
他缓缓弯腰,苍白的手指轻轻拈起那枚冰冷、粗糙、毫无能量反应的金属碎片。
指尖摩挲着指环表面那些已然模糊的、破碎的古老符文,那纯粹的黑暗眼眸中,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光再次疯狂闪烁、碰撞、推演。
“源初之寂……混沌之引……还有……‘她’的印记……”他低声自语,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精密仪器分析故障般的冰冷质感,“能量反应模式……无法解析……优先级……远超现有数据库……”
“目标个体(林晚)……灵魂波动产生未知变异……与‘钥’的融合度……异常飙升……力量层级……跃迁……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他的话语破碎而晦涩,仿佛在独自处理着海量的、无法理解的信息。
最终,所有的数据流缓缓平息。
他缓缓抬起头,黑暗眼眸“望”向林晚和清虚真人离去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岩壁,看到那已然远去的、散发着全新波动的身影。
“变量……”他吐出两个字,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客观认定。
“需要……更多数据。”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再次缓缓变淡,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只留下守碑人瘫倒在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死寂空间,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更深沉的恐惧。
……
云缈峰,寒玉殿深处。
冰冷的墨玉地面倒映着穹顶幽蓝的明珠光华,依旧空旷,依旧死寂,却弥漫着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紧绷而压抑的气息。
殿门紧闭,重重隔绝阵法已然开启,将内外彻底封死。
清虚真人负手立于殿中,周身雷光已然敛去,面色沉静,唯有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前方盘膝而坐的身影。
林晚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周身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不断流转的混沌色光晕。光晕之中,极致的冰寒、微弱的湮灭波动、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古老威严气息交织缠绕,让她整个人显得既脆弱,又……深不可测。
她的体内,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青铜指环强行灌入的浩瀚能量与信息洪流,虽已被初步驯服、压缩、烙印于神魂本源,却依旧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在她经脉与识海中不断冲撞、奔流,试图挣脱束缚,将她再次拖入毁灭的深渊。
《万载玄冰诀》的功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运转,疯狂炼化、吸收着这股力量,推动着她的修为向着更高的境界壁垒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金丹后期……金丹巅峰……半步元婴!
瓶颈的壁垒在这狂暴的力量冲击下,摇摇欲坠!
但林晚的心神,却丝毫不敢放松。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经脉欲裂、神魂震荡的巨大风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远超她目前境界所能掌控的极限,一个不慎,便是道基尽毁、形神俱灭的下场!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她周身流转的混沌光晕渐渐内敛,狂暴的能量波动缓缓平息,最终彻底收敛于体内。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一点混沌的星芒已然隐去,却留下了一种洗尽铅华般的、冰冷的深邃。她的气息稳定在了金丹巅峰,距离元婴仅有一步之遥,却散发着远比普通金丹修士更加凝练、更加晦涩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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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迎上了清虚真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四目相对。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两人之间无形的气场在悄然碰撞、试探。
清虚真人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审视,有探究,有难以置信的惊疑,却唯独没有了之前的失望与冰冷的杀意。
林晚也没有说话,她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磅礴力量,以及脑海中那些被强行烙印、却尚未完全理解的浩瀚信息碎片。
最终,是清虚真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刚才地底发生的一切,以及你身上的变化,你需要给本座一个解释。”
林晚沉默了片刻,脑中飞速权衡。隐瞒?在清虚真人这等人物面前,意义不大。坦白?关于指环,关于那虚幻女子,关于“叶尘”的异变……她自己都一头雾水,如何解释?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因伤势和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回禀宗主,弟子……不知该如何解释。”
清虚真人眉头微蹙。
林晚继续道:“弟子只知,被卷入地底后,遭遇了难以理解的恐怖存在与激战,重伤濒死之际,师尊……寒玉师尊昔日所赐的一件护身之物突然异动,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护住了弟子神魂,并……强行灌注了大量陌生的能量与信息。之后发生的一切,弟子意识模糊,难以尽述。至于地底封印、那诡异意志、以及……叶尘的异状,弟子更是一无所知。”
她半真半假地说道,将一切推给了那枚已然“耗尽力量”、化为残骸的指环和“意识模糊”。这是目前最能保护自己的说法。
清虚真人目光锐利如电,似乎能看透她神魂的每一丝波动。他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但却没有立刻驳斥。
他缓缓踱步,声音低沉:“那枚指环……寒玉从未提及。但其最后爆发出的力量层次,以及那……惊鸿一现的虚影气息,绝非寻常仙器乃至上古遗宝所能拥有。甚至……让本座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锁定林晚:“你可知,那虚影所言‘盟约已碎,渊劫将至’是何意?”
林晚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震惊:“盟约?渊劫?弟子……从未听闻。”
清虚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指环与虚影,话锋陡然一转:“叶尘呢?他如今状态如何?你与他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这个问题更加致命!林晚心脏猛地一缩。她与“叶尘”之间那诡异的心印连接虽然已被指环的力量强行冲垮、覆盖,但难保没有残留的痕迹被清虚真人察觉!
她强行压下心悸,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痛苦与迷茫:“弟子不知……叶尘他……似乎完全变了个人,力量变得极其诡异恐怖,心性……更是冰冷无情。弟子与他之间的联系,早已被那地底的恐怖力量彻底斩断。如今他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弟子……一概不知。”
这番话说得九真一假,将“叶尘”的异变完全推给地底遭遇,撇清了自己的关系。
清虚真人沉默了片刻,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莫测:“寒玉师妹,你身上的秘密,比本座想象的还要多。”
林晚心头一紧,指尖微微蜷缩。
“不过,”他话锋又是一转,“无论那指环为何物,无论你得到了何种机缘,你终究是我天衍宗云缈峰之主,是本座的师妹。”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如今宗门内外,暗流汹涌。合欢宗长老花想容重伤遁走,绝不会善罢甘休。地底封印异动,恐引更大风波。更有不明势力暗中窥伺,图谋不轨。”
“值此多事之秋,”他看向林晚,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宗门需要每一份力量。你既得此机缘,实力大增,便更应恪尽职守,守护宗门,理清迷雾,而非……沉溺于私怨或……不可控的力量之中。”
林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清虚真人暂时不打算深究她的秘密和地底的具体细节,并非相信了她的说辞,而是……需要她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量”来应对眼前的危机!这是一种交换,也是一种……警告!
她立刻躬身,语气恭敬而坚定:“弟子明白。定当竭尽全力,守护宗门,查明真相,不负宗主与师尊厚望。”
清虚真人微微颔首,脸色稍霁:“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
他袖袍一拂,一枚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符飞向林晚。
“此乃‘静心凝神符’,可助你稳固境界,平复神魂。你好生闭关修养,彻底掌握新增之力。外界风波,本座会暂且替你压下。”
“至于叶尘之事……”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光芒,“本座会亲自处理。你……暂且不必再过问。”
不必再过问?林晚心中一动,却不敢多言,只能低头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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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真人不再多言,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雷光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殿内。
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林晚站在原地,手握那枚温热的玉符,感受着殿内重新降临的死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暂时……过关了。
但她的心情,却丝毫无法轻松。
清虚真人的态度暧昧难明,看似庇护,实则利用与监视。宗门外危机四伏,合欢宗、神秘势力、乃至可能出现的“清理者”……地底封印的隐患巨大,“渊劫”之说如同悬顶之剑。而最大的变数……依旧是那个化身为冰冷诡异存在的“叶尘”!他绝不会就此消失!
还有脑海中那些浩瀚却破碎的信息海洋,需要她耗费大量时间去梳理、理解、掌控。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她低头,看向自己苍白却蕴含着全新力量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无论前路如何,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
只有力量,才是唯一的依仗!
她转身,走向殿内深处的静室,准备开始闭关。
就在她即将踏入静室的瞬间,脚步猛地一顿!
一段极其突兀的、被强行烙印在神魂最深处、之前因能量冲击而被忽略的信息碎片,猛地闪过她的脑海!
那信息碎片的来源,并非青铜指环的传承,而是……更早之前,在那冰原之上,那个死寂。
那信息碎片的来源,并非青铜指环的传承,而是……更早之前,在那冰原之上,那个诡异的“叶尘”利用她作为锚点、借力冲向冰狱时,通过那短暂的心印连接,反向残留给她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本能般泄露出来的……意念波动?!
那波动极其混乱,却隐约构成了两个破碎的词语——
“……小心……”“……掌门……”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血液瞬间冰冷!
小心?掌门?!
“叶尘”……是在警告她?!警告她……小心清虚真人?!诡异的“叶尘”利用她作为锚点、借力冲向冰狱时,通过那短暂的心印连接,反向残留给她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本能般泄露出来的……意念波动?
“叶尘”……是在警告她?!警告她……小心清虚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