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动了。
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下一瞬,独孤破月重重砸在擂台边缘,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一招。
姬小凡只用了一招。
没有伤及筋骨,但也让她站不起来。
独孤破月只能撑着骼膊勉强抬头,不可置信,
“你一直在藏拙为什么?”
难道真的像外人所说,为了争夺墨姥门下唯一一个名额,
所以才故意隐忍?
可,以她的实力,完全没必要。
姬白鹤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台上墨姥。
她转身,一步步走向高台旁的屏风,步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屏风后,传来轻微的滚轮声。
武皇坐在轮椅上,由瑞王缓缓推了出来。与之前长街上见到的武皇不同,这位脸上带着病气,可目光依旧锐利。
她目光落在姬白鹤脸上,眼神恍惚,
“像,也不象。”
武皇突然笑了,“你这性子,和身手,真是象她极了。”
——
考院楼下早已清场,方才还聚在考院中的考生尽数离场,满院站着皇宫侍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瑞王坐在石凳上,指尖捏着药膏,往独孤破月肩胛的淤青处抹。
“以你的性子,陡然这么沉默,本王还怪不习惯的。”
瑞王边抹边说,
“母皇近日身体大不如从前,你也该懂点事了,别总往外跑。”
独孤破月没应声,视线钉在楼上紧闭的窗棂上。
她知道,母后和姬小凡在里面,隔着门窗,藏着她看不懂的事。
明明昨日还凑在一起说小话。
今日擂台上,一招就把自己打飞,半点不留情。
独孤破月恨得抓狂,馀光扫了一眼周围明显不同于以往的侍卫数量,
“到底怎么回事,姬小凡为什么会跟母皇产生关系?你们又为何咄咄逼人?”
瑞王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下女子脑袋,
“到底站哪头的?姬小凡?你该唤她姬白鹤。”
独孤破月瞪大眼睛,姬白鹤——那是她儿时的玩伴。
房间内,檀香燃着细烟。
武皇还没开口,姬白鹤抬眸,视线落在对方盖着薄毯的腿上,
“从我踏进武朝的那一刻,你就盯上我了?”
武皇指尖摩擦着轮椅扶手,“你不也一直在等我吗。”
她顿了顿,反问
“你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那日街上的人不是我的?”
脑海里舔狗118斯啧一声,
“我勒个,替身!!果然当帝王的脑子都不是空的?”
姬白鹤努力淡定,“别慌,看我怎么圆回去。”
舔狗118及时在脑海里重播。
“小乞儿能近帝王身,本就不合规矩。稚儿抱金招摇过市,更是取死之道。”
武皇若有所思,轻笑道,
“国师那家伙还跟我说演得挺好,回去就罚她俸禄。”
姬白鹤指节抵着掌心,冷声道,
“够了,我来不是听这些废话的,告诉我真相。”
武皇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敛去,周身漫出的威压骤然收紧,此刻的她,才是真正手握生杀的帝王。
“真相?你心中不早就有了答案?”
姬白鹤咬紧牙关,“我要全部的真相。”
武皇漠然,“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真相,只有一点,”
她顿了顿,闭上眼,
“我没真想杀她。”
“不想杀她?”姬白鹤嗤笑,“那侯府上下百馀口人你又作何解释?”
武皇抬眼,嘴角勾唇,眼神却极为冷漠,
“你母亲死了,你们不该下去陪她吗?”
听到这话,姬白鹤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气音,紧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笑。
笑声混着眼泪往外涌,姬白鹤一边笑,一边重复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手撑着门板滑落在地,脊背佝偻着,笑声断断续续,眼泪越流越急。
那个匣子,正是她父亲与离国暗地交换军防图的密信,而她的母亲,念着妻夫情分,没有揭发,甚至多次掩盖。直到事情败露,自刎而亡。
武皇闭眼,依稀看到故人的几分影子,
究竟是一开始就不对,
还是擎天你变了。
而后睁开眼,收回心神,看向滑坐在地板上的少年,心里掠过一声叹息,
可惜了。
“一炷香之后,传令下去,武国境内,凡镇西侯府馀孽,格杀勿论。”
殿外的独孤破月闻声抬头,快步迎上去,
“母皇,你腿怎么了?”
武皇只是抬了抬下巴,“回宫。”
内侍领命,独孤破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扇半开的殿门上,门板后隐约传来压抑的呜咽,象是困兽最后的悲鸣。
她下意识抬脚,而后一滞,
呵,人家从没把你放心上,
又何必上赶着凑过去。
独孤破月默不作声转身,跟上轮椅轨迹。
林清带着人一直守在考院外的老槐树下,目光死死锁着那扇朱红大门。
瞧见武皇一行人离去,还没传来姬白鹤动静,刚打算往里冲,那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姬白鹤走了出来。
她的状态,肉眼可见,糟糕透了。
林清喉咙动了动,嘴唇张了又合,
“白鹤。”
姬白鹤恍惚回神,定了定,
“林清,带你的人回清风派,不要再来这里。”
林清红眼,没应声,清风派其馀人,也沉默。
一旁的蛮妞凝眉,上前,姬白鹤看向她,笑道,
“我们蛮妞可厉害了,在暗门混的风生水起,国师也打算培养你做下一任门主,对吗?”
蛮妞以为姬白鹤在问她,摇头,“不做,跟你。”
姬白鹤收回笑,
“别跟着我。”
林清开口,“白鹤,无论如何,清风派永远是你的后盾。”
姬白鹤努力扯了下嘴角。
林清拉住蛮妞,垂眸道,
“让她静静吧,给她时间。”
蛮妞手指攥着衣角拧出褶皱,直直地望着她走远。
林清脑子比她好,林清说不能跟,
那就真不能跟。
可蛮妞从未见过这般的姬白鹤,仿佛抽干了所有气神,只剩下一具空壳。
她不喜欢这样的姬白鹤。
“哭,不对。可蛮妞,想哭。”
林清红眼,语气哽咽,
“蛮妞,先走。”
谢惊鸿搁下笔,窗外滚过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窗棂上,密不透风的雨幕随之而来。
他抬手捂住唇,低低咳嗽,只觉心口发闷,翻来复去静不下心。
烦躁的将纸揉成一团扔出去。
那混蛋,已经两晚没来了。
是生气了吗?
窗纸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声。
谢惊鸿皱眉,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木窗。
雨雾里立着一道人影,浑身湿透,发梢往下滴着水,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那人抬眼望他,勾唇,动作却十分勉强,象是拼尽了全身力气。
不等谢惊鸿出声,那人膝盖一弯,轰然倒地。
“白鹤。”
谢惊鸿瞳孔骤缩,声音破了音,顾不上拿伞,一头撞开房门,扎进磅礴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