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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兵与他的女友(1 / 1)

短篇小说

大兵与他的女友

戈壁滩的风,裹着沙粒,刮在脸上有种粗粝的疼。远处是钢铁巨兽般的营房和偶尔轰鸣驶过的装甲车,这里是西北,是他服役的地方,干燥、坚硬,与记忆中水汽氤氲的江南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林远握着方向盘,身下这辆装甲车是他最熟悉的伙伴,引擎的轰鸣能暂时盖过心头的空旷。

那次难得的假期,他和小队里几个要好的兄弟,被允许到几十公里外的镇子上去“放放风”。小镇简陋,唯一的“繁华”集中在一条尘土飞扬的街道两旁。他们钻进一家招牌歪斜的饭馆,喝了点当地辛辣的土酒,出来时,天已经擦黑。街角围着一群人,喧闹的音乐声混着尘土味飘过来。是当地的集市,快要散了,却还有一圈人聚着不肯走。

人群中心,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不,不是火焰,是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正在跳舞。她的裙摆旋转成盛放的花,赤足踩在干燥的土地上,手腕和脚踝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声音清越,穿透了嘈杂的人声。篝火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暗跃动,真的像林远后来觉得的那样,是某种鲜活、温暖的玛瑙。她的眼睛很亮,不是江南女子的含蓄,是一种野性的、直接的光芒,像戈壁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林远看呆了,直到旁边的战友用胳膊肘捅他,“嘿,林远,眼珠子掉出来了!”

那姑娘也看到了他,这个穿着不合时宜夏季常服、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士兵。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没有羞涩,只有坦荡的好奇。然后,她跳完了,人群鼓掌欢呼,她弯腰行礼,额角有晶莹的汗珠。

后来,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每天一有空就想着往那个小镇跑。他知道了她叫阿娜尔,是附近村寨里的姑娘,在镇上的小集市帮工,偶尔会给游客跳上一段舞,换些零钱。阿娜尔的汉语不算流利,带着浓重的口音,有时词不达意,就用手比划,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想让他明白。

“林……远?”她第一次念他的名字,音节有些生涩,却让他心头一跳。

他点头,指指自己,“林远。”又指指她,“阿娜尔。”

她笑了,牙齿很白。

他给她讲江南,讲梅雨季节,讲石板路上滑腻的青苔,讲夏天池塘里盛放的荷花,讲那种能把骨头都浸软的潮湿。她听得入神,然后说:“我们这里,只有沙,还有风。水,很少。”她用手在空气里画了一条曲折的线,“河里,只有下雨的时候,才有水。”

他教她写汉字,她学得认真,手指在沙地上划拉。作为“交换”,她教他跳他们的篝火舞。没有篝火的白天,就在那片干燥的空地上,她哼着调子,示范着动作,“手,这样,脚步,跟着我……”

林远笨手笨脚,总踩不对节拍。阿娜尔不厌其烦,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转身,踏步。有一次,他差点把她带倒,两人踉跄着站稳,距离极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阳光和野草混合的气息。她的脸颊泛着红晕,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

那天傍晚,他们真的点起了一小堆篝火,就在她家寨子外的空地上,那是被允许的。火光熊熊,映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她拉着他的手,围着火堆跳跃、旋转。叮咚的银铃声,噼啪的火爆声,她哼唱的古老歌谣,还有掌心她指尖的温度,一切都不真实得像一场梦。

跳累了,他们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火焰渐渐变小,变成暗红的炭。阿娜尔抱着膝盖,侧头看他,很认真地说:“我们族里,老人讲的。一起跳过篝火舞的人,灵魂会被火光照见,下辈子,不管多远,还会相遇。”

她的汉语依然不太流利,但这句话,林远听懂了,并且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心里。下辈子还会相遇。他看着她被火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塌陷。

日子在装甲车的履带声和阿娜尔清脆的笑声中飞快流逝。两年服役期将尽。部队领导找他谈话,意思是他技术好,表现突出,可以争取转士官,或者,按照政策,回老家能有一份不错的安置工作。

表格放在他面前,只需要填上名字,按下手印。

他眼前晃动的,却是阿娜尔的眼睛,是那堆篝火,是那句“下辈子还会相遇”。江南的温山软水,父母的殷切期望,此刻都敌不过这片戈壁滩上的一抹亮色。

他找到阿娜尔,在她那间简陋却整洁的小屋里。他语无伦次,说了很多,关于他的家乡,关于未来可能的困难,关于他父母的可能反应。最后,他看着她,问:“阿娜尔,我要回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阿娜尔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苍茫的夜色和远山的轮廓,看了很久。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土地,有她熟悉的语言、习俗和亲人。

她转过身,脸上有一种林远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壮的坚决。“林远,”她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她的汉语在这一刻,异常清晰。

林远眼眶发热,他一把抓过那张空白的安置表,当着她的面,慢慢地、坚决地,撕成了两半,碎片像苍白的蝴蝶,飘落在地。

复员手续办得很快。离开那天,阿娜尔只带了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她跳舞时穿的那套最珍视的服饰和银饰。她来送行的亲人不多,默默地看着她,用林远听不懂的语言嘱咐着什么。阿娜尔点了点头,用力地抱了抱一位年长的妇人(大概是她的母亲),然后转身,把手放进林远的手里。她的手很凉。

火车轰鸣着,离开了这片辽阔而贫瘠的土地。窗外的景色,从无尽的黄色、褐色,逐渐染上点点绿意,最后变成铺天盖地的、饱满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绿色。江南到了。

林远的家,在江南一个古老县城的水巷边。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河水、水草和潮湿木料混合的气味。一切对阿娜尔来说,都是陌生的,新奇,却也令人不安。

起初,林远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对阿娜尔是客气的。毕竟儿子刚回来,还带了个“少数民族的姑娘”,新鲜,也算是一桩“奇事”。林母拉着阿娜尔的手,上下打量,嘴里说着“姑娘长得真精神”,眼神里却带着审视。她试图教阿娜尔用筷子,阿娜尔学得很吃力,米饭粒掉在桌上,林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林远忙着适应社会生活,托关系找了一份开车的工作,早出晚归。他并没太在意那些细微的裂痕。阿娜尔努力地想融入这个水汽氤氲的世界。她学做饭,学打扫,学用洗衣机,学那些繁复的本地礼节。她汉语进步很快,但那股无法抹去的口音,在这吴侬软语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邻居们好奇的目光,背后低低的议论,开始像江南的梅雨,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

“林家那个儿子,带回来的那个……什么地方的人?”

“听说西北那边的,穷得很。”

“你看她那个样子,话都说不清楚……”

“林家小子也是,好好的本地姑娘不找,找个那样的……”

风言风语,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林母耳朵里。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林远面前叹气。

“小远,不是妈说她,你看她,连个像样的菜都炒不好,以后怎么照顾你?”

“今天隔壁王阿姨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她那个口音,人家背后都笑话呢。”

“你当初要是接受了安置,现在好歹是个正经工作,说不定还能找个本地的、有文化的姑娘……现在倒好,工作自己找,还带着这么个……”

林远试图反驳:“妈,阿娜尔很好,她在学!”

“学?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学不来!”林母的声音尖锐起来,“你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谈恋爱是一回事,过日子是另一回事!你想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吗?”

争吵开始出现。从最初的委婉劝诫,到后来的直接指责。这个原本温馨的家,气氛逐渐凝固。阿娜尔变得愈发沉默,她不再轻易笑,那双曾经像星星一样亮的眼睛,常常蒙着一层水汽,不是江南的朦胧,是隐忍的委屈。她更多的时候,是坐在临水的窗边,看着外面滑过的乌篷船,一看就是半天。林远知道,她想家了,想那片辽阔的、干燥的、可以纵情歌舞的天地。

一次激烈的冲突,在林远一次工作受挫后爆发了。他因为心情不好,回家晚了,阿娜尔问他,他语气烦躁地顶了几句。林母借题发挥,从工作不顺说到当初错误的选择,最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默默坐在角落的阿娜尔。

“要不是你,小远会撕了安置表?会像现在这样辛苦?你除了拖累他,还能干什么?”林母的声音像刀子,“你连我们这里的话都听不懂!我们林家,不能娶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媳妇进门!让人笑话一辈子吗?”

阿娜尔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有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她看向林远,眼神里是破碎的期待,和无助的哀求。

林远夹在中间,一边是泪流满面的爱人,一边是怒气冲冲、以死相逼的母亲(“你要是不跟她断,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还有父亲在一旁沉默的叹息。生活的压力,母亲的眼泪,周围无形的歧视,像无数条绳索,捆住了他的手脚,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第一次,在阿娜尔最需要他站出来的时候,懦弱地避开了目光,颓然地蹲在了地上,抱住了头。

那一刻,阿娜尔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那晚之后,阿娜尔变得更加安静,像一抹游魂。她不再试图学做本地菜,不再努力地去分辨那些相似的邻居的面孔。她只是默默地,收拾着那个她带来的、一直放在角落的行李箱。

最后一个夜晚,没有月亮,天是沉沉的黛青色。林远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隐约听到极轻微的响动。

他睁开眼。

阿娜尔站在房间中央,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像一层银霜。她换上了那套从家乡带来的、色彩斑斓的民族服饰,戴上了所有的银饰。然后,她开始跳舞。

没有音乐,没有篝火,只有她赤足踩在老旧地板上的轻微摩擦声,和她手腕脚踝间银饰相互碰撞发出的、寂寞的叮咚声。她旋转,摆动,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悉,是那支篝火舞。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神情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哀伤。她在用这支舞,告别。告别这个她试图融入却最终失败的地方,告别这个她深爱却无法携手的人,告别她短暂的中原岁月。

林远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音,眼前这个月光下的幻影就会破碎消失。他看着她在清冷的月华里,跳完了最后一圈,然后缓缓停下,面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他当时无法读懂,或者说不敢读懂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林远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惊醒。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冰冷的。

他冲出门,客厅,厨房,都没有阿娜尔的身影。只有母亲在厨房忙碌,表情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冷漠。

“她走了。”母亲说,“一早走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走了?

林远发疯似的冲回房间,那个属于阿娜尔的角落已经空了,行李箱不见了,她那些色彩鲜艳的衣服不见了,只剩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颓然坐倒在床边,心脏像被掏空了一样疼。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隔着薄薄的睡衣,触到一个硬物。

他低头,扯出来一看,是那枚阿娜尔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象征她们族裔图腾的银饰。她留下了它。银饰贴肉戴了一夜,已经被他的体温焐得滚烫,那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一直烫到心里去。

江南的雨季,毫无预兆地来临了。窗外,细雨如织,密密地笼罩着灰瓦和河道,世界一片模糊的湿绿。屋子里,只剩下行李箱滚轮仿佛还萦绕在耳边的空洞回响,和胸口那枚滚烫的、如同最后一次心跳的银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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