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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的女友是入殓师(1 / 1)

短篇小说

我的女友是入殓师

第一次牵林晚的手,是在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之后。湿漉漉的银杏叶片贴着地面,空气里有股清冽的干净。我们并肩走在回她学校的那条小路上,路灯刚亮,晕开一团团橘色的光。我鼓足了勇气,假装不经意地,碰触到她的指尖,然后轻轻握住。

她的手很凉,指节纤细。就在我心头微暖,想要握得更紧些时,指腹却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略带涩感的粗糙,以及一小片隐约的、淡黄色的痕迹,附着在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抽了回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对……对不起,”她垂下眼睫,声音有些发紧,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摩挲着那几根手指,“是……尸蜡。昨天,给一位溺水者化妆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没完全洗干净。”

尸蜡?这个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我混沌的脑海,激起的是一片茫然的涟漪。我甚至没能立刻理解它的含义,只是本能地强扯出一个笑容,喉咙发干地说:“没……没关系。”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歉意,又像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坦白。她轻声补充,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砸在我猝不及防的耳膜上:“那具尸体在水里泡了七天,打捞上来的时候,面目……家属都认不出来了。我们得想办法,让他看起来安详些。”

水里泡了七天。家属认不出来。我的胃里毫无预兆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升。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而可怖的画面,又迅速被我强行压下。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话,却发现词句全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嘴唇。

那晚,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了学校后街那家我们常去的小餐馆。店面不大,热热闹闹地挤满了学生,空气里弥漫着炒菜和油烟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家常气味。我们点了酸辣土豆丝和红烧排骨。菜上来了,热气腾腾。

林晚拿起那双一次性筷子,“啪”地一声掰开,动作自然。她夹起一筷子油亮的土豆丝,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我的目光,却像被施了咒,死死地钉在那双筷子上,钉在她握着筷子的、纤细的手指上。

那淡黄色的痕迹,在餐馆明亮的灯光下,似乎变得更加显眼了。它们顽固地嵌在她的指纹里,诉说着一种我无法想象、更不愿触碰的接触。尸蜡。溺水者。泡了七天。肿胀。腐烂。那些词语和她此刻平静咀嚼的动作,她沾着饭粒的嘴角,她握着筷子的、曾触碰过……的手指,在我眼前疯狂地交织、重叠、旋转。

胃里的翻涌再也无法抑制。一股酸涩的液体猛地冲上喉咙。

我猛地推开椅子,木质椅脚在瓷砖地面上刮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引得邻座几道好奇的目光投来。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餐馆角落那个标识着卫生间方向的狭窄通道。

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一股消毒水混合着秽物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我扑到洗手池前,对着那个不锈钢漏斗,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着,一阵紧过一阵,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热的酸水烧灼着食道和鼻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狼狈的、挂着水珠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迷茫,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嫌恶。

那顿仓皇结束的晚饭之后,我和林晚之间,像是被那声尖锐的椅脚刮擦声划开了一道无形的裂痕。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秋夜的风带着寒意,卷起枯叶,在我们脚边打旋。我想说点什么,道歉,或者解释,但看到她侧脸在路灯下显得过分平静,甚至有些疏离的线条,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

到她宿舍楼下,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形成一个很浅、很勉强的弧度。

“回去吧,路上小心。”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随时会散在风里的烟。

我点了点头,喉咙发紧,最终只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嗯”。

她转身走进了楼门,背影单薄,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光影里。

我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心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絮,沉重,冰凉。那淡黄色的痕迹,和她描述的场景,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感知里,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晚的联系变得稀疏而别扭。微信对话框里的对话,从之前事无巨细的分享,变成了客套的“吃了吗?”“在干嘛?”,以及长时间的、令人尴尬的沉默。我发现自己开始害怕收到她的消息,害怕那冰冷的文字背后,可能又关联着某个我无法承受的、关于死亡的具体细节。

偶尔在校园里碰到,我们也只是匆匆点头,便擦肩而过。她的眼神总是飞快地掠过我的脸,看向别处,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回避。我知道,我那天的反应,像一根针,刺伤了她。而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拔掉这根针。

直到周五晚上,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室友们都出去约会或者泡图书馆了,难得的清净。我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在网上浏览着,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键入了“尸蜡”两个字。

回车。页面跳转。

冰冷的科学解释映入眼帘:“尸蜡,一种特殊的尸体现象,多见于浸渍于水中或埋葬于潮湿土壤中的尸体,由体内的脂肪酸皂化形成,触感滑腻,颜色呈灰白或淡黄……”

灰白或淡黄。滑腻。

我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胃里又是一阵不适。但这一次,除了生理性的反感,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开始滋生。我搜了“殡葬师”,搜了“遗体防腐”,搜了“入殓师”。我看到了一些纪录片片段,一些从业者的自述。我知道了那不仅仅是一份“给死人化妆”的工作,它需要面对常人难以想象的视觉和嗅觉冲击,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心理承受能力,更需要一种近乎神圣的、对逝者与生命的尊重。

我想起林晚抽回手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受伤。她原本,不必向我解释得那么详细。她是在试探吗?试探我能否接受她的全部,包括这份特殊到令人悚然的职业?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班长在群里发的通知,下周有个挺重要的校园活动,要求尽量参加。下面跟了一串“收到”。我正准备回复,一个陌生的头像在群里发了一条调侃的消息:“林晚,‘棺材妹’,活动你来不?来了记得别碰我啊,嘿嘿。”

棺材妹。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眼睛生疼。

群里短暂地寂静了几秒。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反驳。那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纵容。

我盯着屏幕,手指攥紧,骨节发白。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烧得我胸口发烫。她当时看到这条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是已经麻木,还是会悄悄地红了眼眶?

我忽然想起,似乎很久没有看到林晚在朋友圈发过什么动态了。点开她的头像,进入朋友圈,只有一条冰冷的横线。

她把自己藏起来了。

周末,我回了趟家。饭桌上,妈妈一边给我夹菜,一边例行公事般地询问我的近况,学业,还有……感情。

“你跟那个叫林晚的女孩子,处得怎么样啦?”妈妈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含糊地应了一声:“还行。”

“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她快毕业了吧,找好工作单位了吗?”妈妈的问题接踵而至。

我的动作顿住了。喉咙里的米饭忽然变得难以下咽。

“她……学设计的。”我避重就轻,声音有些发虚,“工作……还在找。”

“哦,设计好啊。”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女孩子家,找个稳定点、清闲点的工作最好,以后也好照顾家庭。”

稳定。清闲。照顾家庭。

这几个词,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我的心上。我想起林晚那双沾染着淡黄色尸蜡的手,想起她在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气味的环境里工作。这与父母期望中的“稳定”、“清闲”,何止是天壤之别。

“她……可能想去一些……比较特别的单位锻炼一下。”我试图用一种模糊的方式,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坦白”做一点铺垫。

“特别?什么单位?”妈妈敏锐地抬起头,“可别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公司啊,没保障。”

“不是小公司……”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是……正规单位,就是行业……比较冷门。”

爸爸在一旁插话,语气带着惯常的权威:“冷门意味着没前途。年轻人,还是要往主流方向走。你多劝劝她,眼光放长远点。”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碗里的饭菜已经彻底凉了。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他们,林晚的工作是给死人化妆,是在火葬场,他们的反应绝不会仅仅是惊讶。那将是地震般的反对,是毫不留情的切割。

家庭温暖的假象,此刻像一件过紧的外套,勒得我喘不过气。我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我和林晚之间的,不仅仅是我个人那点可笑的生理不适和心理障碍,还有来自我身后整个家庭、乃至整个社会的、厚重而冰冷的偏见之墙。

回学校的路上,我心情沉重。地铁车厢摇晃着,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千篇一律的城市夜景。我拿出手机,反复点开和林晚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我想道歉,想为自己那天的失态,也想为群里那条无人反驳的调侃,更想为此刻我内心的动摇和怯懦。

最后,我只发出去一句苍白无力的话:“这几天还好吗?”

等了很久,直到我走出地铁站,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她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嗯。”

隔着一个屏幕,我仿佛都能看到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双习惯性低垂着的、藏起了所有情绪的眼睛。

周一下午,我没课,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惦记和愧疚,驱使我去了美术学院。我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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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这个时间通常会在三楼的画室。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在纸面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混合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味。我悄悄从后门往里看。

林晚果然在里面。她独自坐在靠窗的一个画架前,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画着素描。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的背影显得沉静而专注。

我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靠在门外的墙上,静静地等着。心里那团乱麻,似乎在这样静谧的氛围里,稍稍理清了一点点。或许,我可以试着再去牵她的手?或许,我可以表现得更好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画室里传来收拾画具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迎上去。

“林晚,”一个同班的女生走到她身边,声音带着刻意的熟稔,却又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探究,“你实习那边……怎么样啊?听说,是在那个……地方?”

林晚收拾画具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

“嗯。”她应了一声,很轻。

“天哪,你胆子真大!”那女生夸张地低呼,“我光是想想都觉得瘆得慌。每天对着……那些,你不怕吗?晚上不做噩梦?”

林晚抬起头,看向那个女生,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习惯了就好。总得有人做。”

“也是,听说工资挺高的。”女生讪讪地笑了笑,话题一转,带着几分同情,又或许是几分优越感,“不过……哎,就是以后谈恋爱什么的,可能有点麻烦吧?一般男生谁受得了啊?我男朋友就说,光是想想都觉得膈应……”

林晚没有再回应。她拉上画具包的拉链,声音清晰而短促。她站起身,背上包,转身朝门口走来。

在她转身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唇微微抿着,下颌线绷得很紧。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此刻直视着前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空茫茫的一片,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

她走出画室门口,看到了我,脚步明显停滞了一瞬。眼底那层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随即又迅速冻结,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疏离。

她看到了我。也肯定听到了刚才那段对话。

我张了张嘴,想叫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一尾沉默的鱼,悄无声息地从我身边滑过,沿着走廊,一步步走远。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那个背影,比任何指责和眼泪,都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我没有追上去。

那一刻,我像个懦夫一样,被钉在了原地。同学那句“光是想想都觉得膈应”,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我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与她如出一辙的“膈应”。我那天的呕吐,我这些天的回避,我面对父母时的含糊其辞,无一不是这种“膈应”的佐证。

我,和那个口无遮拦的同学,和群里调侃的陌生人,和那些沉默的大多数,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站在自以为安全、洁净的领域,对那个沾染了死亡气息的她,投去了或多或少的、冰冷的审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看起来像一张嘲讽的脸。

手机在手心里震动了一下,是林晚发来的消息。很短。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不是询问,不是抱怨,是平静的陈述。

我没有回复。我不知道该回复什么。道歉显得虚伪,保证显得苍白。我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又能给她什么承诺?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和林晚彻底陷入了冷战。不,或许连冷战都算不上,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缓慢的分离。校园很大,只要刻意避开,原来真的可以再也碰不到。

我试图让自己投入忙碌的学习和社团活动中,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个沾着淡黄色痕迹的手指,那个在画室门口决绝离开的背影,总会不受控制地闯入我的脑海。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块,漏着嗖嗖的冷风。

直到半个月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系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聊起毕业论文的选题,不知怎么,话题拐到了生死观上。教授头发花白,眼神睿智而平和。

“小陈啊,你知道我们传统文化里,对死亡,对处理亡者的人,是一种什么态度吗?”教授慢悠悠地泡着茶,香气袅袅。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在古代,负责殡葬祭祀的人,被称为‘祭司’、‘宗伯’,地位是相当崇高的。”教授将一杯清茶推到我面前,“《周礼》中记载,‘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其中就有专门负责丧葬礼仪的官职。他们连接着生与死,沟通着人与鬼神,维护的是宇宙人伦的秩序,备受尊敬。”

祭司。宗伯。连接生死。备受尊敬。

这些词汇,像一把沉重的钥匙,猛地撞开了我认知的某扇锈蚀的大门。我怔怔地看着教授。

“后来,随着社会发展,各种因素复杂交织,这类职业才慢慢被蒙上了一些负面的色彩,被视为‘不祥’、‘卑贱’。”教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惋惜,“这是一种文化的断层,也是一种观念的异化。我们畏惧死亡,连带也畏惧、贬低那些与死亡直接打交道的人。却忘了,他们所做的,是让生命有尊严地谢幕,是维护逝者最后的体面,也是在安抚生者的哀痛。这是一项伟大的、充满慈悲的工作。”

伟大的。充满慈悲的。

让生命有尊严地谢幕。

教授的话,像一道强烈的光,穿透了我内心一直以来的迷雾和阴霾。我一直只看到那份工作的肮脏、恐怖、不祥,却从未想过,在那冰冷的环境里,林晚用她那双曾经只拿画笔的手,正在从事着怎样一种近乎神圣的、充满人道主义光芒的事业。

她不是在触碰死亡,她是在守护生命最后的尊严。

我那可笑的呕吐,我那狭隘的偏见,我那懦弱的逃避,在这一刻,显得如此丑陋和不堪。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也顾不上了。

“教授!谢谢您!谢谢!”

我语无伦次地道谢,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我要去找她。现在,立刻,马上。

我必须告诉她,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跑过美院安静的长廊,跑过我们曾经并肩散步的银杏路,跑向她实习的那个,我一直刻意回避、甚至不愿想起其名字的地方——市殡仪馆。

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既有豁然开朗的激动,更有一种深切的、害怕失去的恐慌。她还会愿意见我吗?她还会给我机会吗?

市殡仪馆在城郊,位置有些偏僻。高大的门楼肃穆而安静,门口几乎看不到行人。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这里,连空气似乎都比外面凝滞几分。

我在大门外徘徊了很久,鼓足勇气,才走向门卫室,说明了来意,登记了身份。

按照门卫的指点,我朝着遗体美容中心的那栋小楼走去。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走廊里光线偏暗,异常安静,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响的心跳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消毒水、香料,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属于终结的气息。

我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门牌上写着“遗体整容室”。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空间,光线明亮而冷清。林晚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类似手术服的工作衣,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她正站在一张不锈钢的床台前,床上覆盖着白色的布单,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什么工具,动作轻柔而专注,正在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我看不清具体在做什么,但能感觉到她全身心投入的那种庄重和认真。

她没有发现我。

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外,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在冷白灯光下工作的她。她不再是那个在校园里总是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孤僻的女孩,也不再是那个在画室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艺术生。在这里,她像一个战士,直面着生命最 raw、最残酷的终结;她又像一个天使,用她的专业技能和难以想象的强大内心,为逝者拂去最后的痛苦与不堪,修补破损的容颜,赠予最终的安宁与体面。

那一刻,她身上仿佛有光。

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撼、深切愧疚和汹涌而来的心疼的情绪,牢牢地攫住了我。我的眼眶阵阵发热。

我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她似乎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工作,直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向门口,与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愣住了。露在口罩外面的那双眼睛,清晰地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困惑,然后,是一种下意识的、想要闪躲的慌乱。

她没想到我会来这里。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气味更浓了,但我强迫自己忽略胃部那点残余的不适,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林晚。”我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警惕,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你……你怎么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复杂的味道涌入肺腑,带着一种令人清醒的冷意。

“我来找你。”我说,一步步向她走近,“我来,是想亲眼看一看,你工作的地方。”

她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避开了我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里……不适合你来。你……还是回去吧。”

“不,”我站定在她面前,距离很近,能看清她帽檐下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发丝,能看清她眼底那抹强装的镇定下的疲惫,“这里很适合我来。我应该早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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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起勇气,伸出手,想要去握她的手。那双曾经沾染过尸蜡,此刻或许还带着其他痕迹的手。

她像受惊般,猛地将手缩到了身后,藏了起来。

这个动作,像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我的心上。

“别碰……”她摇着头,声音很轻,带着恳求,“脏……”

这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受。

“不,”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的手不脏。林晚,你让生命有尊严地离开,你的手,比很多人都干净。”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那层强撑的、冰冷的外壳,仿佛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一层薄薄的水光,迅速在她眼底积聚。

我继续说着,把从老教授那里听来的,把我这些天反复思考的,把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

“我以前……很愚蠢,很懦弱。我害怕,我嫌弃,我甚至……吐了。我为此感到羞耻。不是对你,是对我自己。”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做的,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连接生死,维护尊严……你不是‘棺材妹’,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善良的女孩。”

她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顺着脸颊,滚落到口罩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

我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缓慢而坚定,不容她退缩。我轻轻地,握住了她藏在身后的、那双冰凉而略带粗糙的手。

紧紧地握住。

“对不起,林晚。”我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真诚地道歉,“为我之前所有愚蠢的反应和逃避。也谢谢你,谢谢你坚持做着这样一份工作。”

她的手在我掌心里微微颤抖着,没有挣脱。过了好久,她才用极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你……真的不怕了吗?”

我摇了摇头,握紧她的手:“比起失去你,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她低下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滴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温热。

那一刻,整容室里冰冷的光线,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空气中那股复杂的气味依然存在,但不再让我感到窒息和恐惧。它们仿佛变成了背景,衬托着眼前这个女孩的脆弱与坚强,也见证着我内心一场艰难的跋涉和成长。

我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依然不会平坦。别人的目光,家庭的阻力,可能依然存在。但至少在此刻,我跨越了那道由恐惧和偏见构筑的高墙,真正触碰到了她,触碰到了她那颗在冰冷环境中依然保持温热和慈悲的心。

而我,不想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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