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教学路之四
一
郭强迎来新生，开始新生活。郭强离婚后不够一个月，又有人上门提亲。媒人是郭强的堂四姐。她在一所小学当老师，认识同在这里任教的韦老师。韦老师的丈夫有个妹叫刘惠，已离婚多年，情况与郭强相似。她是老公出轨导致离婚，生有一子，跟男方。刘惠与郭强年龄相仿，在县城某供销社的大型商场里经营针织棉布生意。
郭强渴望这门亲事，填补内心的空白。郭强想急于证明，没有你破鞋女教师，还有更好的女营业员看上我。俗话说，戴帽去，撑伞来。郭强想，这女营业员一定长得很好看，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嫁人，离婚这么多年了，还与我年龄相仿。
媒人上门时，恰好郭强不在家。是母亲转告这个好消息给郭强的。媒人还说，女方的生意做得很大，要请人帮忙，到时成功了，你们全家搬上县城过幸福生活。全家人听了都美滋滋的。
媒人还说，女营业员刘惠早就看上郭强了，那时郭强还没结婚，是红花仔，她自己却离过婚，担心配不上郭强，所以不敢提。现在好了，两边都离过婚，扯平了，大胆来提亲了。郭强相信命，莫非这就是老天爷安排的梦中人。刘惠的经历与郭强的如此相似。她老公勾女，郭强是老婆勾佬。媒人说，你们是同病相怜，郭强与刘惠一定会倍加珍惜。
郭强听了这桩美事，马上换上西装，骑单车去找堂四姐。堂四姐在一间小学。郭强去到小学，在楼梯间宿舍找到四姐。郭强确认这件事的真假，然后约一个时间见女方。
一天上午，郭强全套西装，骑自行车奔赴约定的地点——粮所（堂四姐的老公在粮所工作）。在一间宿舍里，郭强见到了心仪的对象。只见她一身素装，一边嗑瓜子，颈部有一条围巾，露出的地方皮肤很白。郭强不会说话，女方也不多说，全是堂四姐在旁边说话融洽气氛。她们邀请郭强有空到县城里找她。
出门时，郭强居然忘记给红包女方，只顾自己高兴一个人走了。
过几天到了周末，郭强充满内心的激动去见女营业员刘惠。在一家大型商场的一处柜台，郭强见到了刘惠。
刘惠显得精明干练落落大方反应敏捷。她安排同伴看一会，自己带郭强上楼——她自己拥有一套一厅两居室。她还把她的好朋友阿兰叫过来，陪郭强说说话。
谈了一会，吃过午饭，刘惠要下楼去站柜台了做生意了。郭强还赖着不想走。他感到这是个温暖的地方，充满留恋。当然，郭强也明白，第一次见面不可能太深入交谈，以后大把时间。郭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事情发展得很快，进展得很顺利。仅一个月，郭强和刘惠就领证了。他们还到一家影楼拍了婚纱照。郭强第一次与刘惠站得那么近，贴得那么紧，在一起拍照。郭强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当晚，他们俩住在一起。
郭强还在爬灰校长的学校。他要到下学期才能调离。是的，镇教育组长承诺过的。所以郭强一边挺直腰杆做人，一边找机会气一气他们。郭强把再一次结婚的消息透露给全校老师。在一个早操时间，全校老师在场，郭强掏出一包双喜烟，发给所有老师，唯独跳过校长和那个女教师不发。他们俩不好意思走出一边，装着看向别处。郭强就是要他们看见，我离了你，我又结婚了，而你，还没找到下家。郭强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二
这所学校的校长之所以这么猖狂，敢爬灰与自己同姓同宗的女教师。是因为这所学校有光荣的传统。几十年前，一位语文老师把他的女学生搞大肚子了，怎么办？就在路边为她盖一间房屋，让女学生在里面住。语文老师家中的老婆是只母老虎，不让她回去。
十几年前，一位男老师开着借来的摩托车去女学生家，想追人家，被家长看见，正想捶烂他的摩托车，忽然有人认出，该摩托车是某某老师的，不是他的。摩托车幸免于难。
几年前，该校有一女学生去广东打工，写信回来，寄给该校某男老师，信内容被别人看到，信上说，我有了（我肚子大了），不是你的就是他的，我要你们负责。
还有个男老师，向同事炫耀他的卫生纸和避孕套，说他的目标是搞女人达到两位数。后来他在另一所学校任教时搞女学生出事，差一点被抓，他父亲花了很多钱把事摆平，最后这个人又调到别的乡镇的一所小学任校长，继续升官发财。
该校还有个传统，如果某一年调来了新的年轻的女教师，该校的男光棍会瞄准她，趁她去开会或者暂时因某事离开房间一会，他翻墙进去，撬开房门，提前躲在床底下，等女教师回来熟睡了，再从床底钻出，爬到女教师的身上，霸王硬上弓。最终生米煮成熟饭，无可奈何嫁给他。
难怪附近的人戏称这里的学校是婚姻介绍所。
当然，这种行径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得逞。有些弄假成真，女学生缠住他了，赔得他倾家荡产，最终还要娶了她，离了本来就幸福的家庭。爬灰校长也有报应。他小儿子本来考上了重点中学，后来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开除。他大儿子在一所小学当校长，因为桃色事件，被降职，调离原单位。
现在郭强逃离了婚姻介绍所，继续在原来那间山区中学任教。老师们热烈欢迎郭强的回来。
老婆生孩子了。郭强是通过蒋校长的大哥大知道的。当时山区中学没装有固定电话，手机还没发明，只有少量几只bb机挂在某些有钱人的腰间。教育组为了方便联系，每所山区学校配一个大哥大，由校长保管。郭强所在的山区中学特别偏远，信号时通时断，有时听着听着，一阵大风过来又吹没了。而且每次接听电话，都要跑到校园中间旗杆那个位置，才有信号。
由于情况紧急，蒋校长会亲自用摩托车驮郭强出到大公路，郭强再搭过往的公共班车上县城。
老婆坐月子了，郭强请人代自己的课。当时代课老师的工资是每月七十块，公办老师的工资是每月两百七八，不够三百。郭强出三百请人代一个月（郭强的老婆有钱），当然有人愿意干。
郭强每天六点钟起床，先去鸡笼抓一只鸡杀（郭强老婆将要生孩子时养了五十多只鸡）。郭强是杀鸡能手，以前当过养鸡专业户。他杀鸡是干净利落的，不会搞得一片狼藉。然后剁成一块块，放进锅里炒一两分钟，再放进汤煲里炖。
吃过早饭，郭强要打理两间店铺。一间和别人合伙，一间独资（这是郭强老婆创下的业绩）。郭强和合伙人一起站柜台，一起算数，早上八点干到下午五点。郭强再去自己独资那间店铺收钱（这里雇了一人卖货）。
郭强以前是不敢抛头露面卖东西的，总害怕碰上熟人，自从娶了刘惠，耳闻目睹，慢慢把卖东西当作家常便饭。喜欢一个人，你会为她而改变。
郭强感谢老婆，是老婆帮他还清身上的债。更重要的是，老婆对郭强感情专一，不会脚踩两只船。老婆对郭强说，她认识郭强也是天意。那天她和好朋友阿兰去神庙参拜，求姻缘，一回来就有人介绍你。阿兰还笑，拜灵啵，立即见功。
三
郭强尝到了做父亲的滋味。父亲，不但是一个称呼，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你可以不吃不穿，但孩子要吃要穿。他逼着你去努力，做一些立竿见影出效果的工作。你也许会累弯了腰，但你会感觉活着有意思有意义。你会有努力的方向。你觉得生活有奔头。
养孩子比养那些猫呀狗呀有趣多了。他（她）给你带来希望，给国家带来希望。那些猫狗只会拉屎，只会对陌生的人又咬又叫，说不定那陌生的人是你的亲戚呢，就算是对毫无相关的人咬了，你还是要负法律责任，进行赔偿。所以养猫养狗纯粹是自找麻烦。你无聊可以看看书，养养花，打打太极拳。一只猫一只狗，会扰得左邻右舍不安。
郭强精心培育自己的孩子。他认为孩子的成功才是最大的成功。他从市上的书店书屋书摊那里，买来自认为在育儿方面有用的书。郭强浏览一遍，精心研究，还写成论文（郭强那时在学校申职称要有论文）。郭强把自己的儿子做为研究对象，怎么培育成才。
郭强发现，孩子的健康成长与父母的陪伴有关。有父母陪伴，孩子会性格开朗，积极向上，大胆去探索未知，不怕困难。没父母陪伴的孩子，会性格懦弱，内向，做事畏畏缩缩。因此郭强每天要抽两小时陪孩子，带他逛逛街，去公园玩。孩子很少哭，总是一张灿烂的笑脸。他一哭，肯定有问题，不是肚子饿就是身体不舒服。郭强会摸摸他额头，热，就是发烧，摸摸手心冰凉，可能是肚子疼，或者口渴。郭强要几番试探，才能查出原因。
郭强还发现，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会发展某方面的能力，作为家长的任务，就是提供那方面的便利。比如，某一天，孩子模仿大人想刷牙了，你要马上买来适合儿童的牙膏牙刷，教他怎样挤牙膏，怎样刷牙齿。某一天，他喜欢咿咿呀呀讲话，你要教他爸爸妈妈的发音。某一天，他拿着笔乱画，你要教他怎样执笔怎样画画。某一天，他喜欢模仿大人做家务，你要让他去做，只提醒他注意安全。总之，你要让他去做，不能阻拦。或者赚他扫地不干净，不让他扫，这是不对的。否则，错过了最佳发展机会，你以后怎么教，他都不理你。
孩子上小学了。当时学校规定，七岁才能进一年级。郭强的孩子是六岁半。郭强想，如果让孩子等刻七岁半再读小学，孩子就要在学前班复读一年。郭强孩子的聪明程度当时领先于同龄孩子（他已会认会读三百个汉字，会从1数到100，能随意拿起一本少儿读物用普通话流利地读下来）。如果这样，会阻碍孩子的发展，孩子会感到很无聊。郭强和老婆商量。老婆找到熟人，叫她帮忙说通关系。郭强孩子六岁半顺利进入小学读书。
郭强孩子一进小学就显示过人的遗传天赋（爷爷读书第一，进过重点中学，爸爸郭强读书第一，也进过重点中学）。他连续三年学习成绩得年级前十名。孩子开始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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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强的家里有一台电脑，那是舅舅送的。孩子每晚放学，一回到家把书包一扔，就坐到电脑前打游戏。一段时间过后，郭强孩子的学习成绩下降到三四百名。郭强坐立不安，寻找良策，不能看着飞机直线掉落。
四
郭强找个借口，在适当时机告诉孩子，这台电脑是舅舅的，暂时放在这里，现在他要取回了。孩子没声没气地说，取回就取回。
郭强趁儿子去学校读书时，在家把电脑慢慢拆下来，主机一块，显示屏一块，装进纸箱里，用绳子捆好，放到隐蔽的角落。
儿子放学回家，看到空荡荡的桌面没了电脑，心里很不舒畅，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一言不发。郭强知道儿子对于电脑游戏还没中毒太深，过一阵就适应了。果然过一会儿，儿子去打开厅里的电视。电视画面又把儿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电视连续剧经常放广告，儿子没办法沉迷进去。儿子看了一阵子，拿起书包去书桌做作业了。
儿子慢慢适应了没有电脑的生活。他不会像别的孩子大吵大闹，或威胁家长，不买电脑就不去读书。更有甚者，跳楼自杀。
儿子明白事理。郭强很宽心。儿子不用家长督促，也会自觉完成作业，会做所有的题目。不像现在很多孩子，家长不停地催，才坐到书桌面前，懒洋洋从书包拿出作业，很多题目不会做。家长有时也要绞尽脑汁，才勉强完成，这时又到晚睡，又逼孩子上床。做家长太辛苦了。郭强的孩子却能独立完成，从小到大不用家长鉴督。家长只负责签名。
郭强的儿子在六年级时再次升上年级前五。老师表扬，说郭强的孩子像坐火箭——成绩进步很快。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儿子放学回来，郭强看见儿子的右眼青肿，凸起一个包。郭强很心疼，追问孩子，谁打你？儿子说，是班上的一个男同学，什么时候打？星期二。郭强火冒三丈，老师太不像话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告诉家长。
郭强马上让儿子坐上自己的摩托车，进入校门（校园空荡荡的）。郭强打电话给儿子的班主任，责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告诉家长？那个男同学是谁？敢下手这么重！女班主任解释，说是郭强的儿子先说他坏话引起，并已为儿子上药，以为过几天就好了，所以没告诉郭强。郭强愤怒地说，人家说说，你是出手，性质不同，伤情为重，我要你马上出来，陪他上医院！女班主任说正做晚饭，稍等一下。郭强在电话咆哮，再迟迟不出来，我马上打电话到教育局！
女班主任倾刻出现在校园，满脸沉默地跟郭强和儿子上医院。医生为儿子检查，照了ct，说只是肌肉有些损伤，眼睛视力不受影响，开几餐药吃就好了。花了三百块钱。女班主任叫郭强保管好发票，到时叫他家长赔偿。
女班主任的老公是学校的教导处主任。她老公先打电话给郭强，问要怎么赔偿？郭强想，不狠狠敲他一笔，他不会长记性。郭强说，检查费，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最少要一千。教导主任有些为难（他可能是打人者的亲威）。郭强也为自己找台阶下，说我只想教训他一下，让他长点记性，其实我并不想要那么多，给三百检查费医药费就算了。不能有下次，否则我会把他打残，再医好他。
教导主任马上回话，好！好！明天我就叫他拿钱来！不会有下次。第二天，郭强来到学校教导处。教导主任很客气，斟茶，说了很多软话使人宽心的话，然后把一个装钱的信封递过来。郭强看了看，是三百五。郭强收起来。教导主任再拉些家常，问郭强在哪工作。郭强的气消了一大半。晚上，打人者的父亲打电话给郭强，一个劲地道歉，并保证一定好好管教自己的人。
五
郭强的儿子差05分考不上重点中学。只好进入次重点中学的实验班（最好的班）。郭强调查过这所学校在全县名气很大，每年中考考上重点高中的人数全县第一。也就是说，它能用二流的学生教出一流的成绩。所以差一分或者几分进不了重点初中的学生纷纷第一选择这所学校，并且以能进这所学校为荣。
自己的儿子能进实验班，郭强颇为放心。如果是在普通班，肯定不行。郭强见识过太多学校的普通班，里面什么人都有。吸烟者，打架者，爬围墙者，吵闹者，你根本无法安静学习。
这所次重点学校座落在郊区，建校前是一片专埋死人的乱葬岗。郭强几年前进去学习过。那是郭强读英语本科函授时，每年的寒暑假面授选在这里。上面学院派老师下来教，囫囵吞枣式的教。郭强本来不打算读本科，因为学费要七千块钱。是郭强的老婆刘惠答应学费由她出。
郭强在里面学习时，一位男老师曾说过一段恐怖的经历。他说有一次班级照集体照，照片上后排多了一个人影，没人认识。这位男老师不久后因为一次不小心，又从楼上摔下，死了。真是奇怪！很多人都认识这位男老师，都为他年纪轻轻就死掉而感到婉惜。他有个女儿很优秀，送到省体校专门训练，拿过几块金牌。
这所学校人满为患。郭强经常送孩子进去，并不感到害怕。
郭强在这里快本科毕业时，遇到难题，要用全英文写一篇三千字的毕业论文。郭强痛苦了一阵子，求几个人都没法帮忙，只好另辟蹊径。郭强把《教育学》里面的某一章用英文翻译过来，就变成了郭强的一篇论文。再到论文答辩时，老师用英语提出几个论文中的问题，幸好郭强全部能听懂，也用英语回答。过关了。准备毕业了。
最后还差三四百元书费没交。郭强实在没有钱，找老婆帮忙。老婆说，拿她父亲的存折去银行看看有没有钱（她父亲已经去世一个月了）。郭强走进农业银行一查，刚好剩四百块。真是巧合！
两年本科函授，郭强顺利拿到毕业证。所以郭强对这所学校还是有点感情。
如今郭强的孩子也进入这所学校学习。第一年段考，郭强儿子拿了前十名。初二时掉到两百名，初三又上到四十名二十名。中考时以总分第三考上重点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