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赛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后,围棋道场的午后显得格外宁静。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混着淡淡的木质棋具香,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时光趴在棋盘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深浅不一的棋痕。这张棋盘陪了他快三年,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角落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微的磕碰——那是他和俞亮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时,不小心撞上去留下的。
“还在看?”俞亮端着两杯水走进来,脚步很轻,像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他把其中一杯放在时光手边,玻璃杯外凝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时光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倦意。大赛结束后的这几天,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场持续了太久的梦忽然醒了,连呼吸都带着点不真切。“就是觉得……有点快。”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稍微驱散了那点恍惚,“好像昨天还在担心能不能赢下第一轮,今天就已经坐在这儿晒太阳了。”
俞亮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转着。阳光落在他发梢,泛着浅淡的棕色,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连平时总是微微蹙着的眉峰,此刻也舒展着。“不快。”他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我们准备了七百三十天。”
时光愣了一下,掰着手指算了算:“你连这都记着?”
“嗯。”俞亮点头,指尖的黑子停了下来,“从你第一次说想拿冠军那天起,我就在日历上标了。”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现在看来,没白标。”
时光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被填满了。他想起这七百三十天里的每个清晨和深夜——天不亮就爬起来背棋谱,手指因为反复摆棋而磨出薄茧,输棋后躲在道场角落偷偷抹眼泪时,俞亮塞过来的那包纸巾,还有褚嬴总在关键时刻递过来的那杯热茶。原来那些看似零散的碎片,早已被时间串成了线,牢牢系在彼此心上。
“对了,”时光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褚嬴先生昨天给我的,说是他整理的古谱心得,让我们没事多看看。”
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用了很久的。俞亮接过来翻开,里面是褚嬴清秀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着对各种古谱的注解,偶尔还画着小小的棋盘示意图,旁边用红笔标注着“时光可学此招”“俞亮需注意此处陷阱”。
“他倒是细心。”俞亮的指尖拂过那些字迹,像是在触摸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可不是嘛。”时光凑过去看,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他说我上次跟张昊那局,官子计算错了一步,这里有个更优解。”他忽然笑了,“明明是夸我赢了,转头就开始挑错,褚嬴先生还是老样子。”
俞亮也笑了,目光落在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没有棋谱,只有一行字:“棋路漫漫,有伴则暖。”字迹比前面的要浅一些,像是写了很久,又被反复摩挲过。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笔记,阳光慢慢挪动位置,爬到棋盘中央,照亮了散落的几颗棋子。时光忽然拿起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放:“来,下盘随便棋?不算输赢的那种。”
“好啊。”俞亮拿起黑子应道。
落子声清脆地响起,没有了比赛时的紧绷,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闲适。时光落子很快,偶尔还故意走几步险招,惹得俞亮无奈地摇头;俞亮的棋风依旧稳健,却会在关键时刻给时光留个破绽,看他得意地笑。
不知下了多久,褚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他笑着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样新做的棋具——一副乌木棋子,纹路细腻,还有两个小巧的棋罐,罐身上刻着简单的云纹。
“这是……”时光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枚棋子,入手温润,比平时用的棋子要沉些。
“上次去棋具店订做的,算是给你们的贺礼。”褚嬴的笑容里带着欣慰,“乌木棋子落盘声脆,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锐气,又比普通棋子多几分沉稳,慢慢磨着吧。”
俞亮也拿起一枚黑子,指尖摩挲着棋子上的纹路,忽然抬头:“褚嬴先生,您要不要也来下一盘?”
“不了。”褚嬴摆摆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们,“我啊,现在就喜欢看你们下。看着你们,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比当年的我更有福气。”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又慢慢移到两个少年身上,带着点悠远的笑意。
窗外的树影渐渐拉长,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棋盘上的黑白子渐渐多了起来,没有章法,却透着股自在的默契。时光和俞亮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褚嬴在旁边听着,时不时插句话,笑声轻轻落在阳光里,像被打碎的金箔。
后来,时光把那副乌木棋子收在了自己的棋盒里。每次打开盒子,都能闻到淡淡的木香味,想起那个宁静的午后——阳光、棋盘、新棋子,还有身边的人。
大赛的余温慢慢散去,但有些东西却留了下来,像棋盘上的棋痕,看似浅淡,却早已刻进了时光里。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盘棋要下,还有无数个清晨和深夜要一起度过,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这一室的温暖,再长的路,也能笑着走下去。
傍晚的时候,道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孩子们的喧闹声从训练室传来,带着蓬勃的生气。时光和俞亮收拾好棋盘,褚嬴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
“走吧,”褚嬴笑着说,“张教练说要请我们吃庆功面,加两个荷包蛋的那种。”
“好啊!”时光率先跑出去,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俞亮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那个装着新棋子的布包,脚步轻快。褚嬴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跟上,白衫的衣袂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没有画完的棋谱,未完待续,却已满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