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血钳扣下的那一瞬间,监护仪上狂飙的心率曲线并没有立刻平复,反而象过山车一样剧烈震荡。
“室颤!血压测不出了!”钱解放吼了一嗓子,手里那壶酒差点没忍住往嘴里灌,但他另一只手比脑子还快,直接要把除颤仪拖过来。
“别动除颤仪,那是早搏后的电风暴,不是真室颤。”罗明宇的眼睛死死盯着暴露出来的创面,系统视野里,那根被夹住的肝短静脉旁,迷走神经正在疯狂放电,“这是拔管刺激到了膈神经和迷走神经,反射性心跳骤停。”
刘承德猛地站了起来,保温杯里的水洒了一地。
这是必死之局,钢管虽然拔出来了,但这种神经反射性骤停,在严重失血休克的情况下,复苏成功率几乎为零。
“阿托品1毫克静推!肾上腺素1毫克!”罗明宇一边下令,一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动作。
他扔掉了持针器,右手握拳,中指突起,对着病人胸骨左缘第四肋间——那是中医里的“虚里”穴,也是西医心内注射的盲区,狠狠地叩击了下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
“这是在干什么?乱弹琴!”赵斯鑫叫了起来,“这是抢救还是跳大神?”
咚!咚!
罗明宇根本没理会,他的每一次叩击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那是《青囊书》中记载的“震心诀”,利用外力透劲,直接刺激停跳的心肌细胞复极化。
“滴——”
监护仪的长鸣音象一把尖刀插在所有人心上。
就在赵斯鑫准备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时,那条直线突然跳了一下。
波峰,波谷。
“窦性心律!回来了!”钱解放看着屏幕,眼珠子瞪得老大,“神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手法?比电击还好使?”
罗明宇没时间解释,他的手已经在飞快地缝合肝脏破口。
没有昂贵的生物胶水,没有进口的止血纱布,他用的是最原始的“8”字缝合,针距、打结力度,精准得象是在绣花。
“孩子呢?孩子怎么不哭?”林萱的声音带着哭腔。
另一张操作台上,张波正对着那个紫红色的婴儿做心肺复苏。
孩子太小了,加之母体休克缺氧,出来的时候apgar评分只有2分。
“吸痰了没?”
“吸了,全是羊水和胎粪。”张波急得满头大汗,手指按压着那小小的胸廓,“气道开了,给氧了,就是没反应。”
刘承德重新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说:“严重宫内窘迫,缺血缺氧性脑病跑不了了。救活了也是个脑瘫,何必呢。”
这话象一盆冰水,浇灭了手术室里刚刚燃起的希望。
罗明宇手里的缝合动作没停,甚至连头都没抬:“林萱,拿根银针,刺人中,强刺激。再刺涌泉,透针。”
“啊?”林萱愣了一下,给刚出生的婴儿扎针?
“扎!”罗明宇低吼。
林萱咬着牙,从消毒盒里取出一根毫针。
她手有点抖,但想起罗明宇之前那句“后果我来扛”,心一横,针尖刺入了那个小得可怜的人中穴。
捻转,提插。
婴儿毫无反应,象个紫色的橡胶娃娃。
“涌泉,透!”罗明宇的声音再次传来。
林萱抓起那只冰凉的小脚丫,银针刺入脚心。
一秒,两秒,三秒。
手术室里只剩下呼吸机风箱起伏的声音,还有那台“红桥一号”不知疲倦的嗡嗡声。
突然,那个紫色的胸廓抽动了一下。
接着,是一声极其微弱,像小猫叫一样的声音:“呃……”
“哭了!要哭了!”孙立激动得把手里的计算器都捏变形了。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瞬间穿透了手术室厚重的铅板门,甚至盖过了监护仪的报警声。
那声音充满了委屈、愤怒,还有顽强的生命力。
随着这声啼哭,婴儿原本紫红色的皮肤开始迅速转红,那是氧气进入肺泡,生命被点燃的颜色。
张波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罗明宇这边的缝合也到了尾声。
他剪断最后一根线,看着引流管里流出的液体变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着角落里脸色铁青的刘承德,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刘院士,这破庙里的菩萨,我们好象接住了。您那保温杯里的水要是凉了,我让孙立给您兑点热的?免费。”
刘承德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罗明宇。
那个年轻人正专注地检查着腹腔,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这种无视,比当面的辱骂更让他难受。
“运气好罢了。”刘承德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赵斯鑫连忙抓起公文包跟了上去,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坎绊个狗吃屎。
“运气?”罗明宇终于抬起头,看着关闭的手术室大门,轻声说了一句,“在绝对的技术面前,运气只是强者的谦辞。”
他脱下手套,扔进黄色的医疗垃圾桶。
“孙立,去算帐。记得,把那台‘红桥一号’的耗材费算进去,还有老钱的技术服务费,别给刘院士省钱,这台手术是卫健委指定的考核,费用省里报销。”
孙立一听“报销”二字,眼睛瞬间亮得象两盏探照灯:“明白!罗老师,刚才那个银针是不是也算特殊耗材?还有林萱的精神损失费……”
手术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笑声里,有劫后馀生的庆幸,更有挺直腰杆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