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的手指接活了,红桥医院的名声在长湘市的建材圈子里传开了。
这帮搞工程的大老粗,平时免不了磕磕碰碰,一听说红桥有个“罗神医”,接手指跟接电线一样利索,还便宜,纷纷把这里当成了定点医院。
但罗明宇没空享受这些吹捧。
距离省卫健委的三乙评审组进驻,只剩下三天。
这三天里,红桥医院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叫吴刚,五十来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总是拿着个保温杯,在医院里到处溜达。
他也不挂号,也不看病,就爱在各个科室门口转悠,偶尔还跟保洁阿姨聊聊天,问问垃圾怎么分类,医疗废物怎么处理。
孙立早就盯上他了,怀疑他是医托,或者是隔壁小诊所派来的探子。
“罗老师,那老头在icu门口转悠半小时了。”孙立跑到办公室打小报告,“眼神贼得很,一直盯着咱们那台自制的血滤机看。要不要让保安把他请出去?”
罗明宇从一堆病历中抬起头,通过窗户看了一眼。
“别动他。”罗明宇眯了眯眼,“那不是医托。你看他走路的姿势,背手,步幅稳,那是长期在机关单位养成的习惯。还有他那个保温杯,那是省里开会发的纪念款。”
“你是说……”孙立倒吸一口凉气,“微服私访?”
“八九不离十。”罗明宇放下笔,“看来刘承德那边动作很快,这是先遣部队来摸底了。如果让他抓到硬伤,咱们连正式评审的机会都没有。”
“那怎么办?咱们那台血滤机可是‘黑户’啊!”孙立急了。
“慌什么。”罗明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只要技术过硬,黑户也能转正。走,去会会他。”
罗明宇刚走出办公室,急诊大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医生!快!救人啊!”
一辆的士急刹在门口,司机连滚带爬地冲下来,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瘫在后座上,手捂着脖子,指缝里正往外滋血,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回事?”罗明宇一个箭步冲过去。
“不知道啊!这老太太刚才在车上还好好的,突然就开始抓脖子,然后血就喷出来了!”司机吓得腿都软了。
罗明宇扒开老太太的手,瞳孔猛地一缩。
颈动脉搏动性肿块,皮肤已经破溃,鲜红的动脉血正随着心跳一股一股地往外涌。
“颈动脉瘤破裂!”罗明宇大吼一声,“张波,按压止血!推车!进一号手术室!老钱,插管!林萱,备血,要快!”
那个在那溜达的吴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假性动脉瘤破裂,必须马上阻断颈总动脉。”吴刚竟然开口了,语气专业,“但你们这条件,能做颈动脉置换吗?这需要人工血管,还需要转流管,一旦脑缺血超过5分钟,人就偏瘫了!”
罗明宇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能不能做,不是靠嘴说的。让开!”
一群人推着车冲进了手术室。
吴刚尤豫了一下,竟然跟到了手术室门口,通过观察窗往里看。
手术台上,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张波的手指死死压在老太太的颈根部,稍微一松,血就会喷到天花板上。
“没有人工血管。”孙立在旁边带着哭腔,“备货单上前天才申请,厂家还没发货!”
门外的吴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完了,这种情况没有人工血管,根本没法修补,只能结扎。
但结扎颈总动脉,老太太不死也得重度残疾。
这红桥医院,果然还是不行。
“取大隐静脉。”罗明宇的声音突然响起,冷得象冰碴子。
“什么?”张波一愣。
“自体大隐静脉移植。”罗明宇手里已经拿起了刀,在老太太的大腿内侧划开一道口子,“没有人工的,就用自己的。自体血管抗感染能力更强,通畅率更高。”
“可是……大隐静脉的口径和颈动脉不匹配啊!”吴刚在门外忍不住出声。
“那就做成补片,或者螺旋成形。”罗明宇头也没回,“孙立,把显微镜推过来。”
又是那台破旧的蔡司显微镜。
罗明宇迅速取下一段大隐静脉,修剪、剖开,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他利用这段静脉,像裁缝补衣服一样,修补颈动脉上的破口。
最难的是缝合。
颈动脉壁此时脆弱得象豆腐渣,普通的缝合线一拉就豁。
“6-0滑线,小针。”
罗明宇深吸一口气,进入了那种玄妙的“心流”状态。
在系统的加持下,他仿佛能感受到血管壁每一层纤维的走向。他没有采用常规的连续缝合,而是用了极为耗时的“外翻式间断缝合”。
每一针,都象是绣花一样,轻柔、精准。
针尖带过血管壁,力度控制在毫厘之间,既要保证密闭,又不能撕裂组织。
门外的吴刚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种缝合手法,他只在二十年前,在北京阜外医院进修时,见过一位国宝级的老教授用过。
那是纯粹靠手感和经验堆出来的顶级技艺,现在的年轻医生,太依赖器械,早就没人会这种“绣花针”功夫了。
“松开压迫。”
二十分钟后,罗明宇剪断线头。
张波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血喷出来。
只有颈动脉在补片下有力地搏动着,一下,两下。
“通了!”钱解放大喊一声,“脑氧饱和度回升了!”
罗明宇直起腰,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看了一眼监护仪,确认各项指标平稳,才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
走出手术室时,吴刚正站在门口,手里的保温杯盖子都没拧上。
“小伙子……”吴刚看着罗明宇,眼神复杂,“你刚才用的那一招‘外翻式间断缝合’,是谁教你的?”
“自学的。”罗明宇淡淡地回答,“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好设备,只能在手上多下功夫。”
吴刚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
他拧上保温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挂在脖子上。
“省卫健委医政处,副处长,吴刚。”
孙立吓得差点坐地上。
“你们的设备,确实很烂。”吴刚指了指那台显微镜,“那台机器的灯泡色温都偏了,看着不累吗?”
“累。”罗明宇实话实说,“但能救命。”
“恩,能救命。”吴刚点了点头,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了几行字,“三乙评审,硬件是硬指标,这个没法通融。但是……”
他顿了顿,看着罗明宇:“对于有特殊技术专长的医院,省里有个‘技术扶持’政策。可以在硬件达标前,给予‘预评审’通过资格,给你们一年时间整改硬件。”
“真的?”牛大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激动得要握吴刚的手。
“别高兴得太早。”吴刚躲开牛大伟的手,“那个‘技术扶持’,需要通过一个现场考核。下周评审团来的时候,我会点名让你做一台手术。如果做砸了,这医院就继续整顿吧。”
“什么手术?”罗明宇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吴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刘承德院士亲自出的题。”
说完,吴刚背着手走了。
罗明宇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刘承德,看来这老家伙还没死心,这是准备在三乙评审上,给自己憋个大招啊。
“罗老师,咋办?”张波有点心虚。
“凉拌。”罗明宇转身往回走,“今晚加练。所有人,想跟我一起提升的,就跟我练到吐为止。”
不论刘承德出什么题,罗明宇都打算用手里的刀,给他缝上一张闭嘴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