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罗明宇开始在红桥医院推行铁腕改革,普外科主任赵建国的日子就变得格外难熬。2芭墈书徃 耕新蕞哙
赵建国,就是那个在罗明宇刚来时,因为牛大伟的任命而阴阳怪气的秃顶中年男人。
他在红桥医院干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小医生,一步步熬到了外科主任的位置,靠的不是技术,而是资历和人脉。
在他看来,医院就是个小社会,看病救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搞好人际关系,论资排辈,维持那套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他手下的医生,也大多是跟他一样的老油条。
平时上班迟到早退,写病历敷衍了事,遇到稍微复杂点的手术就往上级医院推。大家心照不宣,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可罗明宇一来,一切都变了。
这个被他们私下里称为“罗阎王”的年轻人,就像一条凶猛的鲶鱼,把红桥医院这潭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病历书写不规范?扣绩效!
查房不仔细?扣绩效!
手术流程有瑕疵?扣绩效!
最让赵建国无法忍受的是,罗明宇居然还搞了个“全院医疗质量排行榜”,每个月公布一次,从治愈率、死亡率、平均住院日、医疗差错率等各个维度,给每个科室打分排名。
排名第一的,有重奖。
排名垫底的,科室主任要在全院大会上做检讨,还要扣掉整个科室当月的全部绩效奖金。
第一个月,普外科,光荣垫底。
赵建国站在全院职工大会的主席台上,念著那份由医务科撰写的、措辞严厉的检讨书时,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台下,那些平时对他毕恭毕敬的年轻医生、小护士,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赵,别往心里去。”会后,几个相熟的科室主任过来安慰他,“那罗阎王,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搞点政绩出来。等他那股劲儿过去了,一切就又回到老样子了。”
赵建国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滴血。
回到科室,他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火药味十足的会议。
“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妈想干什么?想不想干了?不想干了趁早给我滚蛋!”赵建国拍著桌子,唾沫星子横飞,“老子的脸,今天都被你们给丢尽了!从今天起,谁要是再给我捅娄子,别怪我不讲情面!”
从那天起,普外科的气氛,也变了。
以前是八点半上班,现在八点不到,所有人都到齐了。
以前是查完房就聚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现在一个个都抱着病历,或者围在阅片灯前,讨论著病情。
以前遇到稍微复杂点的病人就想往外推,现在都抢着要,因为手术做得越多,难度越高,绩效就越高。
赵建国自己,也开始重新拿起那些已经快忘光了的专业书籍,每天晚上都学到深夜。
他甚至厚著脸皮,去请教罗明宇一些关于腹腔镜手术的新技术。
罗明宇倒是没给他脸色看,不仅耐心解答,还亲自带着他,在模拟手术室里,手把手地教他。
这天下午,普外科收治了一个急性化脓性胆囊炎的病人,需要急诊手术。
按照以前的惯例,这种手术,赵建国肯定是要自己上的。
这是主任的“特权”,也是捞取高额绩效的好机会。
但这一次,他犹豫了。
他把科里最年轻、但也是最有上进心的主治医生,叫到了办公室。
“小李,这个胆囊炎,你来主刀。我给你当助手。”赵建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叫小李的年轻医生,更是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主任,我我不行啊,我没独立做过胆囊切除。”
“我说你行,你就行!”赵建国把眼睛一瞪,那语气,像极了当初的罗明宇,“怕什么?有我给你在后面兜著!我们普外科,不能再让人看扁了!以后,科里所有的四级以下手术,都优先让你们年轻人上!我给你们压阵!”
小李看着自己的主任,看着他那张虽然依旧拉耸著,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光亮的脸,心里一热,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普外科,也要变天了。
罗明宇并不知道,自己当初无心插下的一根“鲶鱼”,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整个医院的生态。
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12床的陈大爷身上。
他提着那个黑色的针灸包,走进了病房。
林萱跟在他身后,手里捧著一个托盘,上面放著酒精棉球和弯盘。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罗老师施针。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针灸。
这可能是,中医,向现代医学中最顽固的堡垒——癌症,发起的一次冲锋。
病房里,陈大爷正靠在床头,精神看起来不错。
“罗医生,你来了。”看到罗明宇,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大爷,今天感觉怎么样?”罗明宇一边问,一边示意林萱把床摇平。
“挺好,就是有时候,这后背,还是有点疼。”
“嗯,我知道。”罗明宇点了点头,“今天,我给您扎几针,活活血,通通经络,能让您舒服点。”
他打开针灸包,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闪著幽幽金光的金针。
他没有立刻取针,而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林萱感觉,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平时温和中带着严厉的罗老师,而是一个手握阴阳、执掌生死的判官。
罗明宇伸出手,在陈大爷的背部,快速地触摸、按压。
他的手指,像带着电一样,每落在一个地方,陈大爷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
“肺俞、心俞、膈俞、膏肓”
他嘴里,低声念著一个个穴位的名字。
这些,都是背部足太阳膀胱经上的要穴。
中医理论认为,久病入络,久病多瘀。
癌症这种顽疾,更是痰瘀毒邪互结,痹阻经络,耗伤气血。
他之前用汤药,扶助正气,是为“补”。
现在,他要用金针,攻伐邪气,是为“泻”。
一补一泻,阴阳调和,才能撬动这根深蒂固的病根。
他拈起一根三寸长的金针,在酒精灯上燎了一下,然后,对准了老人背部的“肺俞穴”。
“看清楚了。”他对林萱说。
手腕一沉,一抖。
那根长长的金针,没有丝毫的阻碍,瞬间没入了穴位之中,只留下一小截针柄,在外面微微颤动。
林萱看得目瞪口呆。
她自己也练过针刺,知道要把这么长的针,扎进肌肉丰厚的背部,需要多大的指力和腕力。
而罗老师,却举重若轻,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豆腐。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
罗明宇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不过短短一分钟,陈大爷的整个背部,就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金针,像一只刺猬。
“老师,这就完了?”林萱小声地问。
“这才刚开始。”
罗明宇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了其中一根最长的金针的针柄上。
他闭上眼睛,气沉丹田。
一股无形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气机,顺着他的手臂,通过他的指尖,缓缓地,注入了那根金针之中。
嗡——
那根原本静止的金针,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蜜蜂振翅般的嗡鸣。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金针,竟然自己,开始小幅度地,高频率地,震颤了起来!
林萱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但那金针,确实在动!
而且,随着它的震动,周围其他的金针,也仿佛受到了感染一般,开始一根接一根地,发出了嗡鸣,震颤了起来!
整个病房里,都回荡著这种奇特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
躺在床上的陈大爷,只觉得一股温热的、酥麻的暖流,从后背的每一个穴位,涌了进来,然后,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向了他那沉寂已久的、冰冷的胸腔。
他感觉,自己那双像被水泥糊住了的肺,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这股暖流,融化,疏通。
他忍不住,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是他这几个月来,吸得最深,最长,最舒畅的一口气!
“咳咳咳”
一口气吸到底,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噗——”
他猛地咳出了一大口浓稠的、黑紫色的、带着腥臭味的痰血!
那口痰血,被准确地咳进了林萱早就准备好的弯盘里。
林萱看着那如同墨汁一般的痰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而陈大爷,在咳出这口痰血之后,整个人,却像是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舒舒服”
他看着罗明宇,嘴里,喃喃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