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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黄雀(1 / 1)

那声音冰冷而熟悉,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李管事!

火光再次亮起,不是油灯,而是几支迅速被点燃的火把,将破败的神堂照得通明。持火把的是几名身着黑色劲装、面色冷硬的汉子,绝非郑府寻常护卫,动作整齐划一,透着军伍的肃杀之气。他们迅速控制了神堂的各个出口,刀已出鞘,刃口染血。

地上躺着三具尸体。一具是那斗篷人,兜帽被扯开,露出一张苍白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胸口一个血洞,仍在汩汩冒血。另外两具则是黑衣蒙面,显然是刚才埋伏突袭的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管事,才是那只黄雀。

李管事本人就站在距离唐御藏身的杂物堆不到十步的地方,负手而立,脸上不再是平日里那副精明管事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他甚至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目光如同鹰隼,牢牢锁定了杂物堆的阴影。

“还要我亲自请吗?”李管事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唐御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他自以为是的行动,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他缓缓从杂物后站起身,灰尘和蛛网沾了满头满脸,显得更加狼狈。怀中的《算经指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所适从。

“李……管事。”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李管事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真是能跑,也真是能惹祸。若不是我一直派人跟着你,今日这出好戏,岂不是要错过了?”

他一直派人跟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他离开郑府?还是更早?那街口的惊马……难道是李管事的人的手笔,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为了不让他在李管事赶到前被别人控制?

唐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他以为自己是在多方博弈的缝隙中求生,却没想到自己始终被圈定在一张更大的网里。

“把这地方仔细搜一遍,尸体处理干净。”李管事不再看他,对那几名黑衣汉子吩咐道,然后目光才重新落回唐御身上,特别是他紧紧捂着的胸口,“东西呢?拿来。”

命令的口吻,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唐御手指颤抖着,慢慢从怀里掏出那本沾了污渍、边角卷曲的《算经指要》。一名黑衣汉子上前,一把夺了过去,检查了一下,递给李管事。

李管事接过册子,随意翻看了几眼,特别是那几页密码和“耗鼠七”的标记,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随即将其揣入怀中。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唐御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褚先生……他……”

“我们是谁,你还没资格问。”李管事冷冷打断他,“至于褚兆年(褚先生),他自作聪明,以为躲在市井里记录些东西,就能拿捏住别人的把柄,甚至想待价而沽,死不足惜。”

褚兆年!李管事直呼其名!他们果然知道褚先生的底细!

“那你为何现在才动手?为何等我拿到册子?”唐御追问,他需要知道自己在棋局里到底算什么。

李管事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愚蠢的问题:“钓鱼,总得等鱼饵被吞下去,才能知道背后是些什么鱼。你以为凭你,真能从那老鼷鼠嘴里掏出东西?不过是我们借你的手,给他施加压力,逼他不得不动用这最后的保命符罢了。顺便,也看看还有谁对这册子感兴趣。”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瞧,收获不错。”

唐御彻底明白了。他从头到尾都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用来打草惊蛇,引蛇出洞。李管事,或者说李管事背后的人,早就盯上了褚先生,只是按兵不动,等待时机。而他的逃亡和挣扎,恰好成了他们收网的催化剂!

“走吧。”李管事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阿郎要见你。”

两名黑衣汉子一左一右,夹住了唐御,力道之大,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再次听到“阿郎要见你”这句话,唐御的感受已截然不同。不再是之前的惶恐和猜测,而是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郑叔明,他知道李管事的行动吗?李管事是他的人,还是……另有效忠?

他被押着,走出荒废的水祠,踏上碎石小径。天色已经微亮,黎明前的寒风吹过洼地,带来尸体和血腥的味道。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静静地停在小径尽头,如同等待猎物的黑色棺椁。

李管事率先上了马车。唐御被粗暴地推了上去,车厢内一片昏暗,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檀香。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血腥杀戮的废墟。

车厢内无人说话。李管事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唐御坐在他对面,心如乱麻,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问,都搅成一团,理不出头绪。

马车没有驶向皇城附近的郑府,而是在坊街间穿梭,最终驶入了位于长安城东北角、靠近大明宫东内苑的一处僻静坊区,停在一座并不起眼、但守卫异常森严的宅邸侧门。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李管事下车,示意唐御跟上。

宅邸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深邃得多,回廊曲折,戒备程度甚至超过了郑府。这里的护卫眼神更加锐利,气息更加沉凝。

李管事领着他一路深入,最终来到一间守卫格外严密的书房外。他轻轻叩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充满威严的声音。

不是郑叔明!

李管事推开门,侧身让唐御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外,并轻轻将门带上。

书房内陈设古朴而大气,点着提神的熏香。一个身着常服、年约五十余岁、面容清癯、目光深邃不怒自威的男人,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本《算经指要》。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唐御身上。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

唐御只觉得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垂下了头。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远比郑叔明更加深沉,更加可怕。

“你就是唐御?”男人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重。

“是……”唐御低声应道。

“抬起头来。”

唐御艰难地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男人仔细地打量着他,片刻后,将手中的册子放下:“褚兆年的这点东西,记录得还算详尽。可惜,人太贪心,想用这个换条活路,甚至更进一步,愚蠢。”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不过,你能从他手里拿到这个,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男人话锋一转,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说说看,你是怎么从他那里‘拿’到的?”

唐御不敢隐瞒,将褚先生如何塞给他算袋,他如何逃亡,如何发现册子,以及之后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自己尝试破译密码的细节。

男人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看来,这老狐狸临死前,还想再下一注。”男人听完,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他再次看向唐御,“那你可知,这‘耗鼠七’,究竟耗的是谁家的粮,喂的又是谁家的鼠?”

唐御心脏狂跳,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他该知道,还是该不知道?

犹豫片刻,他决定冒险选择部分实话:“小子……小子只根据账目惯例推测,可能涉及漕粮亏空,输往……河北方向。”他刻意模糊了“甲胄弩机”和“监门卫”。

男人深邃的目光看着他,良久,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倒是机灵。不过,格局小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漕粮?河北?”他哼了一声,“那只是冰山一角,是下面那些人捞过界的零碎。‘耗鼠七’真正啃食的,是帝国的根基,喂肥的,是盘踞在长安城最深处的巨虫。”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唐御:“你想活命吗?”

唐御一怔,立刻道:“想!”

“那就记住。”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厉,“从现在起,忘了郑叔明,忘了褚兆年,忘了你看过的所有账目,忘了‘耗鼠七’!你从未去过水祠,从未见过这本册子,今日之后,你只是李琨(李管事)手下一个负责核对田庄杂账的普通文书,安分守己,可保无恙。若有多余的好奇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是!小子明白!小子一定安分守己!”唐御连忙躬身应道,背后冷汗淋漓。

男人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挥了挥手:“带他下去吧。李琨会安排。”

书房门打开,李管事无声地出现。

唐御如同得到特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李管事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走出那深沉的宅邸,重新呼吸到冰冷的空气,唐御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那个男人是谁?他口中的“帝国根基”、“长安巨虫”又指的是什么?郑叔明在这盘巨大的棋局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自己从一个漩涡,跳进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唯一的区别是,之前他还能挣扎几下,而现在,他连挣扎的资格似乎都被剥夺了。

李管事将他带到宅邸角落一处偏僻的下人房,丢给他一套粗布衣裳和一份厚厚的、确实是某个田庄的陈旧账册。

“以后你就住这里。按时吃饭,按时交账。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问的别问。”李管事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硬,“记住那位的话,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

门被关上,并从外面锁住。

唐御看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账册,又看了看这间比郑府厢房还要简陋的囚笼。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得救。

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笼子。

而看管他的人,从郑叔明,变成了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和更加莫测的李管事。

风起于青萍之末,却已卷起了他无法想象的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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