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婉要塞,一号秘密车间。
这里原本是用来关马的马厩,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整个要塞的禁地。 门口站着四个手持刚刚造好的“转轮手枪”(虽然还没量产,但先吓唬人用)的护卫,连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车间内,热浪滚滚。 巨大的炼铁炉旁,陈安只穿了一条大裤衩,浑身被煤灰和汗水糊得像个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黑人。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
它由黑沉沉的铸铁、黄铜管道和巨大的飞轮组成。 虽然表面粗糙,焊缝处还抹着用来密封的牛油和石灰膏,但那种狰狞的金属质感,已经让围观的鲁大师等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少爷,”鲁大师手里拿着一把卡尺,手还在抖,“这……这就是您说的‘力气比一百头牛还大’的宝贝?这不就是个大烧水壶吗?”
鲁大师虽然被陈安的左轮手枪折服了,但对于眼前这个大家伙,他还是无法理解。 烧水能干嘛?泡茶吗? 难道把水烧开了,这铁疙瘩就能自己动起来?这不符合圣人教诲啊!
陈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露出一口白牙,像是个刚挖到金矿的矿工: “老鲁,这叫蒸汽机。”地说,这是陈氏壹号·单缸复动式蒸汽机。” “它不是烧水壶,它是工业的心脏。”
为了造这玩意儿,陈安这半个月差点把命搭进去。 最难的不是原理(瓦特改良版),而是气缸的气密性。 没有镗床,他只能设计了一个简易的水力镗刀,让工匠们日夜不停地磨,才勉强把铸铁气缸磨圆。 活塞环?没有橡胶,只能用麻绳浸泡猪油和石灰膏来代替。率可能只有现代蒸汽机的5,但在这个靠人力和畜力的时代,它就是神!
“沈小姐呢?”陈安突然问道。
“我在。” 沈碧君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为了方便在工地跑),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看着那个丑陋的铁疙瘩,眼神复杂。 陈安为了这个东西,已经在车间里住了一个月了,连她这个大美女都懒得看一眼。 “陈安,那一千两银子已经花光了。这东西要是再不动,咱们明天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陈安拍了拍那个巨大的飞轮,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初恋情人。 “放心。” “今天,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严肃而洪亮: “全体都有!” “检查锅炉水位!” “检查安全阀(其实就是个压了重铁块的盖子)!” “加煤!点火!”
“是!” 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开始疯狂地往锅炉底下铲煤。 黑色的煤炭在炉膛里燃烧,红色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紧张的脸庞。
“咕嘟……咕嘟……” 锅炉里的水开了。 压力表(简易的水银管)的读数开始缓缓上升。 管道连接处开始发出“嘶嘶”的漏气声,白色的蒸汽弥漫开来,整个车间变得如同仙境(或者地狱)。
“漏……漏气了!要炸了!” 王大麻子吓得想跑,被陈安一脚踹回去:“怕个屁!那是正常泄压!给我守着飞轮!”
气压越来越高。 那个巨大的铸铁气缸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怪兽正在里面苏醒。
“就是现在!” 陈安猛地拉下进气阀门的操纵杆。
“噗——!!!” 一股强劲的蒸汽冲入气缸。
“当!” 巨大的连杆猛地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动了?真的动了?
紧接着。 “哐当!哐当!哐当!” 连杆开始往复运动,带动着曲轴,推动着那个重达几百斤的巨大飞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一圈。 两圈。 三圈!
速度越来越快! “嗤——哐当!嗤——哐当!” 蒸汽机发出了有节奏的咆哮声!黑烟从烟囱里喷涌而出,白汽从泄压阀里喷射,飞轮转得带起了呼啸的风声!
那声音巨大、嘈杂,但在陈安耳朵里,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工业交响曲。
“动了!它自己动了!” 鲁大师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那个飞轮,“妖法!这是把厉鬼关在铁罐子里推磨啊!”
苏婉儿也吓得捂住耳朵,躲在沈碧君身后:“小姐!那是怪兽在叫吗?”
只有沈碧君。 她死死盯着那个飞轮。 她虽然不懂原理,但她看见了——那个飞轮通过皮带,连接到了旁边的一台巨大的锻造锤上。
原本需要四个壮汉轮流抡大锤才能锻打的铁锭,此刻在蒸汽机的带动下—— “咚!!!” 几百斤重的机械锤头狠狠砸下! 火星四溅! 烧红的铁锭瞬间被砸扁!
“咚!咚!咚!” 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每一次锤击,都让大地跟着颤抖!
沈碧君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是个商人。 她瞬间算清了一笔账: 这台机器,不吃草,不睡觉,不领工钱,只要喂点煤炭,干的活顶得上五十个最好的铁匠!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成本的暴跌!意味着产量的暴涨! 意味着……无敌!
“陈安……” 沈碧君的声音在颤抖,她冲过去,不顾陈安身上的油污,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东西……这东西能量产吗?!”
陈安看着眼前这个为了金钱而兴奋的女人,笑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指着那台轰鸣的机器: “沈老板。” “正式介绍一下。” “这是工业革命的火种。” “从今天起,大宁朝的手工业时代,结束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敬畏地跪在地上磕头的工匠们。 “都起来!” “别跪神仙!这是科学!” “鲁大师!别发呆了!把这台机器接上咱们的镗床!接上鼓风机!” “以前一个月才能造一把枪?现在,有了它,我要你们一天造十把!”
鲁大师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台不知疲倦的“钢铁怪兽”,眼中的恐惧逐渐变成了狂热。 作为一个工匠,他太知道“动力”意味着什么了。 “是!少爷!老朽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它伺候好!”
……
夜深了。 安婉要塞里,依旧灯火通明。 那台蒸汽机“哐当哐当”的声音,在寂静的黑石城夜空中回荡,传得很远。
城东,县衙后院。 周县令正搂着小妾睡觉,突然被这奇怪的声音吵醒。 “什么动静?打雷了?”
旁边的小妾迷迷糊糊地说:“老爷,好像是城西那个‘凶宅’传来的……听说那个陈公子养了一头吃煤吐烟的怪兽,日夜不停地叫唤……”
周县令浑身一哆嗦,把被子裹紧了点。 “怪兽?那哪是怪兽啊。” 他想起陈安送给他的那颗玻璃弹珠,又想起白天送去的一车车煤炭。 “那是陈特使在给咱们黑石城……招财进宝呢。”
……
车间门口。 陈安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瓶刚做的“土法汽水”,看着天上的月亮。 沈碧君坐在他旁边,也不嫌地上脏。
“陈安。” “嗯?” “你到底是从哪来的?”沈碧君转头看着他,“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陈安喝了一口汽水,感受着碳酸气泡在舌尖炸裂的感觉。 “我是从未来来的。” 他说了实话。
“切。”沈碧君翻了个白眼,“又骗我。你要是未来来的,怎么不知道今晚彩票开什么奖?” (注:大宁朝有类似的博彩)
陈安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指了指远处那台还在轰鸣的蒸汽机。 “沈碧君。” “嗯?” “准备好数钱了吗?” “接下来,我们要造的东西,可能会让整个大宁朝的皇帝和将军们,都睡不着觉了。”
沈碧君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比星星还亮的眼睛。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只要你在。” 她轻声说道,“我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