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西,陈家大院(现已更名为“安婉工业基地”)。
如果不看门口挂着的那块歪歪扭扭的木牌,路过的人一定会以为这里是个大型煮泥现场。
院子里烟熏火燎,几口巨大的铁锅架在简易的土灶上,里面熬煮着灰扑扑、黏糊糊的浆体。
几十个被忽悠来的苦力(主要是王大麻子手下的解差和几个给钱就干的流民),正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地搅拌着那些“烂泥”。
“那个谁!王大麻子!频率不对!我说了每分钟搅三十下,你这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是想把我的‘神泥’搅成浆糊吗?”
陈安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枯树枝),像个包工头一样在旁边指指点点。
王大麻子累得像条死狗,满脸都是灰浆,哭丧着脸:“爷……这玩意儿真的能用吗?这就是一堆石灰掺了烂泥和铁渣子啊!这玩意儿干了之后不就是一坨土坷垃吗?咱费这劲干啥?直接用黄泥不好吗?”
周围的苦力们虽然不敢说话,但眼神里也充满了怀疑。
这新来的陈少爷,大概是脑子被驴踢了。
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修,非要让他们去城外挖这种灰白色的黏土,还去铁匠铺收了一堆没用的铁渣,然后混在一起烧、磨、煮。
这味道,又呛又涩,确实难闻。
陈安冷笑一声,没有解释。
解释个屁。
跟这帮文盲讲硅酸盐化学反应?讲高温煅烧碳酸钙?
那简直是对牛弹琴。
他要做的,是穿越者必备的神器——土法水泥。
石灰石提供氧化钙。
黏土提供二氧化硅和氧化铝。
铁矿渣提供氧化铁作为助熔剂。
按比例混合,高温煅烧成熟料,再磨成粉。
虽然没有球磨机,没有回转窑,但他有廉价的人力(王大麻子)和无限的时间。
哪怕标号达不到现代标准,搞个低标号的水泥,在这个还是夯土墙为主的时代,那就是降维打击。
“少废话!”陈安扔过去一块湿毛巾,“赶紧干活!这第一批熟料要是烧废了,本少爷就把你的工钱扣光!”
王大麻子吓得一激灵,手中的搅拌棒挥舞得像风火轮:“快!都给我动起来!为了陈公子的神泥!”
一旁的苏婉儿正端着一碗绿豆汤(陈安教她熬的解暑汤),心疼地给陈安擦汗。
“少爷,您都盯着这炉子三天没合眼了,去歇歇吧。”
苏婉儿虽然也不懂少爷在干什么,但她有个优点:盲目崇拜。
少爷说是神泥,那就一定是神泥!
陈安喝了一口汤,看着眼前那个正在冒着青烟的简易土窑,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婉儿,你不懂。”
“这是大宁朝的第一块基石。”
“有了它,我们才能在这个吃人的世道,真正站稳脚跟。”
……
三天后。
第一批试验品出炉了。
陈安并没有急着修房子,而是先做了一块一尺见方的水泥墩子。
经过三天的洒水养护,这块灰扑扑、不起眼的大石块,正静静地躺在院子中央。
周县令闻讯赶来验收成果。
他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乡绅和衙役。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新来的流放犯折腾了半个月,到底炼出了什么“神物”。
“就这?”
周县令围着那个水泥墩子转了两圈,满脸失望。
“陈老弟啊,这就是你说的神物?这不就是一块大青石吗?山里到处都是,何必费劲去烧呢?”
旁边的乡绅们也发出了嗤笑声。
“我还以为是什么金银财宝呢。”
“就是,搞得乌烟瘴气,原来是烧了一块石头。”
“这人怕是读书读傻了吧?”
陈安站在水泥墩子旁,双手抱胸,面对众人的嘲讽,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陈安的内心弹幕】:
“一群土鳖。还没见过工业化的力量。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什么叫‘人造岩石’。”
“王大麻子!”陈安大喝一声。
“在!”王大麻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打铁用的大铁锤,足有二十斤重。
陈安指了指地上的水泥墩子:“给我砸!用吃奶的劲砸!谁要是能把它砸裂了,赏银十两!”
“十两?!”
人群瞬间沸腾了。
十两银子够买两头牛了!
“我来!我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铁匠自告奋勇,推开王大麻子,抡起大铁锤,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
“嘿嘿,这位少爷,您这钱送得太容易了。这种土烧的玩意儿,看着硬,其实就是个脆皮,俺一锤子下去就能给它干碎!”
“请。”陈安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
铁匠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隆起,大吼一声:
“开!!!”
二十斤的大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墩子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眼或者后退,以为会看到碎石乱飞的场景。
“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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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然而,预想中的碎裂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那个铁匠——
“哎哟!”
他惨叫一声,手里的铁锤直接被巨大的反弹力震得脱手飞出,虎口崩裂,手掌又红又肿!
整个人更是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臂颤抖得像筛糠。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众人瞪大眼睛看向那个水泥墩子。
只见那灰扑扑的表面上,除了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子,纹丝不动,连条裂缝都没有!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这怎么可能?!”
周县令惊得胡子都揪断了两根,扑上去抚摸那个墩子,“这硬度……比花岗岩还硬?这是泥巴烧出来的?!”
陈安微微一笑,走上前,用脚尖轻轻点了点那个墩子。
“周大人,这叫水泥。”
“它在水里也能硬化,风吹日晒几百年不坏。用它砌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用它铺路,平整如镜,车马如飞。”
陈安的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众人心上。
“最重要的是……”
陈安看向周县令,眼神中透着蛊惑,“这东西的成本,只有糯米灰浆的十分之一,只有条石的百分之一。而且,能量产。”
周县令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金钱的形状。
量产!低成本!硬如钢铁!
这要是用来修城墙、修河堤……那得捞多少……哦不,那得造福多少百姓啊!
“神物!果然是神物啊!”周县令激动得握住陈安的手,“陈老弟!陈神仙!这东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卖?”
陈安却抽回了手。
“卖?不急。”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破败的院子,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这第一批水泥,我有大用。”
“陈老弟要修缮这宅子?”周县令讨好道,“也是,这宅子太破了,配不上你的身份。要不要本官派人来帮你修个花园?”
“花园?”
陈安嗤笑一声。
在这乱世边缘,在这土匪横行、蛮族窥伺的岭南,修花园那是找死。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结构图。
那不是什么亭台楼阁。
而是一个半圆形的、有着射击孔的、厚度达到一米的——碉堡。
“我要在院墙四角,修四个这样的‘角楼’。”
陈安指着图纸,语气森然:
“墙高三丈,外墙全部挂满倒刺。院子中间,我要修一座核心塔楼。”
苏婉儿好奇地问:“少爷,这房子怎么看着……怪怪的?连窗户都没有,怎么住人呀?”
陈安摸了摸苏婉儿的头,眼神温柔却坚定:
“婉儿,这不是给人看的,是给人命上的保险。”
“黑风寨的土匪虽然跑了,但他们一定会回来。”
“等他们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叹息之墙’。”
周县令看着那个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图纸,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哪里是修宅子?
这分明是在修战争堡垒啊!
这个流放犯……到底想干什么?!
陈安收起图纸,对着目瞪口呆的王大麻子下令:
“别愣着了!既然神泥试制成功,那就全面开工!”
“从今天起,黑石城没有陈家大院。”
“只有——‘安婉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