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论坛的最后一日,人民大会堂的金色大厅。
全球的媒体、各国的代表团、医学界的泰斗,所有人看着那个临时搭建的诊疗台上。
万众瞩目下,现场环节,正式开始。
后台休息室里,程老闭目养神,面前的黑绒布上,一套长短不一的银针整齐排列,针身流淌着沉静的光。
许阳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将一根根陈年艾条,装填进一个特制的紫铜温灸器里,调整着通风口的大小,神情专注。
大师兄李锦舟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终于忍不住,凑到许阳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小师弟,这可是当着全世界的面……万一……”
许阳头也没抬,手指轻巧地将一根艾绒捻实。
“大师兄,你再晃悠,我眼都花了。”
一句话,把李锦舟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他只能悻悻地坐到一旁,端起茶杯猛灌,试图压下心头的焦躁。
很快,工作人员进来通知,该他们上场了。
程老双眼豁然睁开,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拿起针包,步履沉稳,率先向外走去。
许阳提着温灸器,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
当他们一老一少的身影出现在台上,全场的镁光灯如潮水般涌来。
诊疗台上,躺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
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呈现出一种缺氧般的暗紫色。
身后的大屏幕,同步显示出病人的信息。
“患者,杰克,四十二岁,美国人。患有‘丛集性头痛’十五年。”
“发作时,头痛如电钻入脑,集中于右侧眼眶及颞部,伴随剧烈流泪、鼻塞。疼痛等级极高,夜间尤甚。”
“曾尝试所有已知止痛方案,效果甚微。近期因疼痛加剧,已连续多日无法入睡,精神濒临崩溃。”
会场后排,韩国代表团团长金在熙,看着这个病例,露出来看好戏的表情。
“自杀式头痛”。
现代神经内科最棘手的顽症之一。
用针灸挑战这种级别的痛,在他看来,无异于螳臂当车。
台上,程老没有急着动手。
他三指搭脉,沉吟片刻,又仔细观察了患者的舌苔。
最后,他走到病人头侧,伸出手,在他头部的几个特定区域,依次轻柔按压。
当他的手指按到病人右侧耳后,“完骨穴”的位置时,病人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程老收回手,胸有成竹。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许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言简意赅地吐出四个字。
“少阳经,瘀。”
许阳轻轻点头。
病位、痛点、脉象、舌质,四诊合参,病机已然清晰。
程老不再犹豫。
他从针包里,拈出一根三寸长的毫针。
消毒,破皮。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花哨,只有极致的稳、准、狠。
银针精准地刺入病人右侧的“风池穴”。
程老双指捻动针柄,以一种独特的频率缓缓提插。
台下懂行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针灸古法中的烧山火的一种!以纯阳之气,破经络之寒凝!
可几分钟过去,台上病人的表情依旧痛苦,没有丝毫缓解。
台下开始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金在熙脸上的轻蔑之色更浓。
程老的眼神却依旧沉稳如山,他又取出第二根银针,刺向了那疼痛最剧烈的“完骨穴”。
两针下去,如泥牛入海,波澜不惊。
病人的头痛,顽固如初。
后台的李锦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茶杯都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就在这时。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许阳,动了。
他提着那个已经预热好的紫铜温灸器,走到了诊疗台的另一侧。
他没有理会病人的头部。
他弯下腰,撩开了病人的裤腿,露出了那僵硬的小腿。
许阳伸出手,在病人小腿外侧,从膝至踝,一寸寸地按压探寻。
忽然,他的手指在一个点停下。
外踝尖上四寸,腓骨前缘的凹陷处。
足少阳胆经,“光明穴”。
当许阳的指尖用力按下去的时候,病人全身猛地一颤,竟痛得发出一声清晰的闷哼!
“找到了。”
许阳低语一句,将温灸器的出风口,对准了那个压痛点。
温煦的,带着陈艾独特香气的热力,源源不断地,透入病人肌肤之下。
这个动作,让全场哗然。
头痛,不治头,反而去治脚?
这是什么道理?
“哗众取宠。”金在熙冷哼一声,准备看一场笑话。
可他话音未落。
台上,异变陡生!
那名一直因疼痛而紧锁眉头的病人,眉心竟缓缓地舒展开来。
他那狰狞的面部肌肉,也一点点地松弛。
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带着几分舒服的叹息。
程老目光一凝,看准时机,手指在头部的两根银针上,同时发力!
“嗡——”
一声清越的微鸣,自两根银针的针尾响起!
那针身,竟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高速震颤!
针鸣!
得气通经,其效如神!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许阳移开温灸器。
程老也缓缓起出了两根银针。
诊疗台上的杰克,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被疼痛折磨得黯淡无光的蓝色眼眸里,是全然的迷茫,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我的……我的头……”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右侧脑袋。
那个纠缠了他十五年,让他无数次想过要结束生命的地方。
“不疼了?”
“竟然……一点都不疼了?”
他猛地从台上坐起,环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又看看面前这一老一少两位东方面孔的医生,激动得像个孩子,语无伦次。
“上帝啊……这是魔术吗?”
在雷动的掌声中,许阳对着满脸震撼的众人,声音清晰地,道出了这番操作的玄机。
“中医有云:‘上病下取’。”
“患者头痛,病位在头,病根却在胆经的瘀堵。”
“胆经如一条长河。程老在‘风池’、‘完骨’下针,是在河流的上游开闸,是为‘泄’。”
“但下游河道,因常年瘀滞,早已冰封三尺。只靠上游放水,冲不开坚冰。”
“我所做的,便是在下游的‘光明穴’,点燃一把火。”
“将那层坚冰,彻底融化。”
“上下合力,冰融水泄。”
“如此,水到,渠成。”
他这番“河流融冰”的讲解,深入浅出,妙趣横生。
让在场的所有人,无论东西,无论中外,都听得明明白白。
所有人都聚焦在台上那并肩而立的一老一少身上。
一个,是针术通神,定海神针般的国之大医。
一个,是见解独到,锋芒毕露的少年奇才。
此时,金在熙面如死灰。
华夏中医,不但有璀璨的过去。
更有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