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个病人被护士引导进入诊室,这台崭新而精密的机器,开始以一种令人惊叹的效率运转。
秦诗雅坐镇导诊台,便是整座医馆的定海神针。
“您好,今天的号已经全部约满,线上通道明早八点准时开放。”
“阿姨您别急,您的情况我记下了,若有临时取消的预约,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一个中年男人因为没挂上号,情绪激动,嗓门陡然拔高:“我大老远来的!凭什么不给看!”
秦诗雅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将一杯刚倒好的温水推到他面前。
“去医院排队,您也要遵守医院的规矩。我这里,也一样。”
她的声音不重,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那男人被噎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却气场强大的女人,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我这……”
“公众号有线上咨询通道,情况紧急,可以先由值班医师在线上给您初步建议。”秦诗雅的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敲在对方的需求上。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另一边,身穿粉色护士服的“护士天团”在刘燕的调度下,如一群灵巧的蝴蝶,穿梭于大厅。
她们不再是单纯的引导,而是成了抚平焦虑的良药。
有老人看不清叫号屏幕,她们会凑到耳边,轻声提醒。
有孩子哭闹不止,她们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或是一个小小的卡通贴纸。
那一张张未经世事打磨的青春笑脸,本身就带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哎,这服务,真是没得挑。”
候诊区,一位阿姨压低了声音,对同伴感叹。
“可不是嘛!你看那小姑娘,笑得多甜。我这还没看病,心里那股火气就先消了一半。”
“跟大医院那些冷冰冰的脸一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些细碎的议论,秦诗雅听在耳中,只是推了推眼镜。
医疗,从来不只是医术,还有人心。
……
一号诊室内。
许阳迎来了老街坊,张卫国大爷。
“许医生,我又来麻烦您了。”老人一坐下,脸上就笑开了花。
“张大爷,看您这精神头,可比上次强太多了。”许阳笑着给他续上一杯热茶。
“那可不!”张大爷一拍大腿,声音洪亮,“自从吃了您开的方子,我这条腿,真是一天比一天灵便!以前走两步就得歇,现在我都能自个儿去公园遛弯了!”
老人患的是典型的“老寒腿”,西医诊断为膝关节骨性关节炎,疼起来像有锥子在骨头里钻。
上次许阳辨证为“寒湿痹阻,肝肾亏虚”,以独活寄生汤加减,效果显着。
“舌头我看看。”
许阳诊完脉,指下的感觉,比起之前的沉迟无力,已多了几分缓和。
舌苔也由白腻转为薄白,说明体内的湿浊去了大半。
“恢复得很好。”许阳一下就有数了,“寒湿的邪气清得差不多了,但肝肾的亏虚,是慢功夫,还得接着补。”
他提笔,在原方基础上,减去祛风湿的猛药,加重怀牛膝、杜仲的用量,以求强筋壮骨,固本培元。
“大爷,这方子再吃七副巩固。另外,我再给您扎几针,把腿上的经络彻底通开,好得更快。”
“哎,好!全听您的!”
许阳按下桌上的呼叫铃。
一秒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年轻护士探进头来。
“许医生,有何吩咐?”
“带张大爷去针灸一室,准备针刺双侧膝眼、足三里、阳陵泉。”
“好的。”
小护士应声上前,熟练地搀扶着张大爷,朝外走去。
许阳看着这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终于可以从那些繁杂的流程中彻底抽身,将全部心神,只贯注于“诊断”与“治疗”这两件事上。
他按下叫号器,声音沉稳。
“下一位,二号,王秀芬。”
……
与此同时,隔壁的二号诊室,氛围却截然不同。
孙德胜的面前,是一个快要崩溃的年轻母亲,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大小、满脸烧得通红的小男孩。
“孙大夫,您快给看看吧!我儿子这烧,反反复复一个多星期了!”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圈发黑,显然是多日未曾好眠。
“儿童医院也去了,血也验了,说是病毒感染。退烧药、抗病毒的口服液,吃了一大堆,吃的时候能退,药效一过,体温立马又蹿上去!”
“孩子这几天,饭也不好好吃,觉也睡不踏实,整个人都脱了相了!”
孙德胜没说话。
他那两个徒弟,王晓虎和李安,一个手脚麻利地倒了杯温水递给那位母亲,另一个则翻开了崭新的病案本,准备记录。
老人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
动作不快,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
“张嘴,让我看看舌头。”
孙德胜的声音,带着威严气势。
那哭闹不休的孩子,竟真的被这股气势镇住,抽噎着,乖乖张开了小嘴。
舌质红,苔薄黄。
“这几天,是不是手心脚心摸着滚烫,晚上睡觉还总把被子蹬开?”老人问。
“是啊是啊!您怎么知道的?”年轻母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
“大便呢,是不是又干又硬,像羊拉的屎蛋儿,一粒一粒的?”
“对!就是这样!好几天才拉一次,每次在马桶上憋得满头大汗!”
孙德胜点了点头,收回手,心里已是明镜一般。
他没去跟家属解释什么“卫气营血”、“三焦辨证”的复杂医理。
他只是转过头,对他那两个正襟危坐的徒弟,用一种近乎考教的口吻,淡淡说道:
“小儿食积,郁而化热,灼伤肺胃津液,腑气不通。”
“记下了。治法,消食导滞,清热通便。”
说完,他拿起笔,在那张古朴的处方笺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几味药。
焦三仙,鸡内金,连翘,生大黄……
笔锋停顿,他看着方子,又添了一味,玄参。
王晓虎伸着脖子看着,心里直犯嘀咕。
这不都是些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消食清热药吗?连翘配大黄,思路是没错,可就这么几味便宜药,真能治好儿童医院都搞不定的反复高烧?
这也太……简单了吧?
“师……师父,这就行了?”他忍不住小声问。
孙德胜眼皮都没抬,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孩子的母亲。
“行不行,喝了便知。”
“去抓药吧。一副。今晚,保你娘俩睡个安稳觉。”
老人说完,便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那份笃定,让年轻的母亲将所有疑虑都咽了回去,没来由地就信了七八分。
她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去了药房。
诊室里,王晓虎和李安面面相觑。
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困惑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