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百草堂深处，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虫鸣与远处山风的呜咽。丹房区域更是寂静，一座座或大或小的丹室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阴影里。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悄无声息地掠过围墙，落在最外侧一间废弃丹室的屋顶上。正是林凡。
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眸子。周身气息被《残木功》催发到极致，近乎枯寂，心跳与呼吸也放缓到了极点。
今夜，他决定冒险一探。那枚记录着零碎信息的玉简，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簇火苗，再也无法按捺。他要知道，那隐藏在丹房深处的秘密，究竟为何。
目光扫过下方鳞次栉比的丹室。大部分丹室门户紧闭，阵法沉寂。唯有靠近中心区域的几间，隐约还有微光透出，那是负责轮值看守丹炉或进行夜间炼丹的弟子所在。
他的目标，并非那些明处的丹室。根据那玉简中隐晦提及的“阴煞之气”以及符罐本身散发的气息，他推测，进行那种邪门试验的地方，必然需要引动地脉阴气，或是处在某种特殊阵法节点之上。
他回忆着百草堂的整体布局，结合平日轮值时观察到的地脉灵气流向，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丹房区域西北角，一处看起来最为破旧、几乎被遗忘的独立小院。那里，据说是多年前一位性情古怪的长老所用，后来那位长老外出云游未归，丹室便一直废弃封锁，平日里连执事都很少靠近。
就是那里了！直觉告诉他，那地方最有可能。
林凡身形一动，如同夜枭般从屋顶滑落，落地无声。《柳絮随风身法》与《青木步》交替使用，身形在建筑物的阴影间快速穿梭，避开了几处可能存在的警戒阵法节点，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处独立小院之外。
院墙不高，却隐隐透着一股陈腐与阴冷的气息。院门被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锁锁住，上面还贴着一张早已灵气黯淡的封条。
林凡没有去动院门。他绕到院墙一侧，观察片刻，选中一处墙体略有风化破损之处。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凝练如丝的“枯意”缓缓透出，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墙体。坚硬的青石在这蕴含着死寂与侵蚀之力的指风下，如同被岁月加速了千万倍，迅速变得酥脆、粉化。
不过片刻，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孔洞便悄然出现。
林凡屏息凝神，侧身钻入院内。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杂草丛生，中央是一座低矮的丹室，门窗紧闭，同样布满灰尘蛛网。然而，林凡一踏入院中，便敏锐地感觉到，此地的天地灵气异常稀薄，反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与那符罐同源的阴冷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仿佛被刻意净化过，却瞒不过他对这种气息的深刻记忆。
他心中警惕更甚，小心翼翼地向丹室靠近。丹室的门窗看似完好，但当他运转内力，将感知提升到极致时，却能察觉到门上那看似普通的铜锁内部，隐隐有极其细微的能量回路流转——这是一个伪装成旧锁的警戒阵法！
好精妙的伪装！若非他感知远超同阶，又早有防备，绝对难以发现。
不能硬闯。林凡目光扫视四周，最终落在丹室侧面一扇被藤蔓半掩的气窗上。那气窗位置较高，且并无阵法波动。
他足尖轻点，身形如羽毛般飘起，无声无息地贴近气窗。指尖再次凝聚枯意，小心翼翼地将锈蚀的窗栓侵蚀断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推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药味与淡淡腥臭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林凡眉头紧皱，屏住呼吸，如同灵猫般钻了进去。
丹室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林凡早已适应，青木诀运转，双目在黑暗中视物虽不如白昼，却也勉强能看清轮廓。
室内空间不大，中央并非丹炉，而是一座刻画在地面上的、约莫丈许方圆的诡异阵法！阵法的纹路与那符罐上的符文风格同出一源，扭曲盘绕，中央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黑色陶罐，与他怀中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些陶罐表面符文灵光隐现，显然还在运作！
阵法四周，散落着一些器皿，里面盛放着颜色诡异的液体或粉末，空气中弥漫的腥臭药味正是来源于此。角落的一个架子上，还摆放着几本材质特殊的兽皮册子。
林凡的心脏猛地收缩！果然在这里！
他不敢耽搁，立刻行动起来。先是快速扫过那些器皿，凭借在百草堂积累的药理知识和面板的辅助，迅速分辨出几种熟悉的毒草萃取物以及未知的虫类分泌物。随后，他来到那个架子前，拿起最上面一本兽皮册子，快速翻阅。
册子内并非功法，而是密密麻麻的记录，记载着各种毒草配比、虫类培育数据、以及……人体试验效果的零散描述！
“……三号试验体，淬体三重，注入‘蚀灵液’三滴，一炷香后内力运转滞涩，三日经脉萎缩近一成……”
“……七号试验体，外门弟子，长期服用掺有‘迷心花粉’的‘聚气散’，心智渐受影响，易于操控……”
触目惊心的记录，让林凡浑身发冷！对方不仅在试验毒虫，更是在用同门弟子做人体试验！为了掌控某种阴毒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他强压下怒火，知道时间紧迫，迅速将几本关键册子塞入怀中。又目光扫过那几个还在运转的符罐，眼中厉色一闪。
不能留！
他运转枯荣掌，双掌灰白死气弥漫，就要将这几个害人之物彻底毁去！
然而，就在他掌力将发未发之际——
“嗡！”
丹室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如同装饰品般的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发出了低沉而急促的嗡鸣！
被发现了！这里有隐藏的警报禁制！
林凡脸色一变，毫不犹豫，身形暴退，直接撞向刚才进来的气窗！
“咔嚓！”木屑纷飞，他整个人如同利箭般射出院落！
几乎就在他落地的同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自丹房中心区域响起，一道身影带着凌厉的气势，正急速赶来！那气息，赫然是淬体七重以上！
林凡头也不回，将《柳絮随风身法》与《青木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在夜色中化作一道扭曲不定、难以捕捉的虚影，向着百草堂外围疯狂遁去！
身后，那道强大的气息紧追不舍，怒喝声远远传来：“何方宵小，敢闯禁地！留下！”
林凡充耳不闻，体内内力奔涌，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他熟悉百草堂地形，专挑偏僻小路、建筑死角穿梭，借助身法的诡谲，不断拉开距离。
数道呼啸的暗器擦着他的衣角掠过，钉入身后的墙壁或树干，发出沉闷的声响。
追兵不止一个！又有两道稍弱，但也有淬体六重左右的气息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
不能被困住！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转向，冲向百草堂与一片茂密山林交界的地带。那里地形复杂，便于隐匿。
就在他即将没入山林的前一刻，身后那道最强的气息已然迫近，一股刚猛霸道的掌力隔空袭来，掌风未至，已让他后背肌肤感到刺痛！
避无可避！
林凡猛地回身，双掌齐出，不再是枯荣掌，而是那新悟不久、更具迷惑性的——《幻雾式》！
掌力缥缈，如烟似雾，瞬间在他身前布下重重虚幻的掌影，空气扭曲，光线折射，仿佛瞬间出现了数个林凡的身影！
那追袭而来的掌力落入这幻雾之中，竟微微一滞，仿佛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趁此机会，林凡脚下猛地一踏，身形如电，彻底没入了黑暗的山林之中。
“幻术？好狡猾的小子！”身后传来惊怒的喝声，但那追兵似乎对山林有所顾忌，并未立刻深入，只是在边缘逡巡探查。
林凡在山林中几个急转，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这才靠在一棵大树后，剧烈地喘息起来，额角已满是冷汗。
好险！
他摸了摸怀中的几本兽皮册子，眼神冰冷。
虽然险些被留下，但目的已经达到。掌握了这些证据，那隐藏在百草堂深处的毒瘤，离覆灭之日，不远了！
只是，今夜打草惊蛇，对方必然会疯狂反扑与掩盖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