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传功堂外，周围的议论声却未停歇。那些投向林凡的目光里，有幸灾乐祸，有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一个新晋弟子，入门不过数日，便要面对淬体四重、习练枯荣掌半载有余的张强，在大多数人看来，结果已无悬念。
林凡面色平静，仿佛并未将这场突如其来的挑战放在心上。他对着周围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偏殿深处，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盘膝坐下。
他并非不重视，相反，他深知此战关乎他能否在内门真正立足。张强的敌意，源于偏见，也源于某种被触及的优越感。唯有实力，才能打破这种偏见。
心神沉入体内，青木诀缓缓运转，汲取着内门远比外门浓郁的天地灵气。同时，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李长老讲解枯荣掌要诀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演示动作，以及自己练习时那种试图捕捉“枯”与“荣”意境的微妙感觉。
“枯荣掌，取意草木枯荣循环。‘枯’者，并非单纯的毁灭掠夺，亦有收敛、沉寂、化繁为简之意；‘荣’者，亦非仅是赋予生机，更有勃发、舒展、演化万象之能。二者相生相克，流转不息，方是根本……”
李长老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在林凡心间回荡。他之前练习，下意识地追求掌力显现“枯”或“荣”的表象，却似乎忽略了其内在的循环与平衡。
面板上的数字在缓慢而坚定地跳动，但林凡清楚，按部就班的修炼，三日时间难有质的飞跃。他需要更深的领悟。
接下来的两日，林凡几乎不眠不休。他不再执着于在铁木桩上留下多么清晰的掌印，而是反复体会内力在经脉中运行时，那种生机流转、阴阳潜变的意蕴。他甚至在听竹苑外的竹林中静坐，观察竹叶由嫩绿转为青翠，再边缘微微泛黄的过程，感受阳光、雨露、清风在它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有时，他一掌轻轻按在青翠的竹竿上，内力微吐，试图模拟那种抽取生机、引向沉寂的“枯意”，竹竿表面便会以掌心为中心，泛起一圈不易察觉的淡黄色晕痕。
有时，他又将手掌贴在一片略显萎靡的草叶上，运转心法，尝试注入一丝温和的生机，那草叶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稍稍挺立一分，叶脉中的绿意仿佛也浓郁了一丝，虽然效果短暂，却让林凡心头震动。
他对枯荣掌的理解，正在以一种超越单纯熟练度积累的速度加深。面板上的数据，似乎开始无法完全体现他这种意境层面的领悟。
第三日清晨，林凡站在听竹苑中，面对着一丛青竹。他闭目凝神，体内青木诀内力如溪流般潺潺流动，最终汇于右掌。他没有急于出掌，而是仔细调控着内力的性质，让其介于一种将发未发、似枯似荣的微妙状态。
良久，他双眼蓦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右掌轻飘飘地印在一根碗口粗的竹竿上。
没有巨响，没有裂痕。
掌落，收。
竹竿完好无损。
然而，数息之后，以林凡掌心落点为中心，上方一尺范围内的竹节，颜色陡然变得深沉墨绿，仿佛积蓄了过多的生机，竹皮都显得油润发亮；而下方一尺范围内的竹节，则迅速失去光泽，泛起灰白之色，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水分，竹叶也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一掌之下，上荣下枯！
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也不过十几个呼吸，那根竹子便缓缓恢复了原状，但这一幕，已足够惊世骇俗。
林凡看着自己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好像……摸到了一点门槛。不是单纯追求“枯”或“荣”，而是初步掌控了其转换与并存的一丝奥秘。
【枯荣掌提升至‘略有小成’境界】
巳时将至，内门的演武擂台周围，已聚集了数十名弟子。内门小较本是寻常，但新晋弟子被老牌弟子公开挑战，还是吸引了不少看客。
张强早已立在擂台之上，双臂环抱，闭目养神，气息沉稳，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他身旁，那魁梧弟子和狭长脸弟子正与相熟之人谈笑，言语间对林凡颇多贬损。
“那张强半只脚已踏入淬体四重巅峰，枯荣掌的‘枯意’已有三分火候，据说能令对手气血滞涩，内力运转不灵。”
“这林凡听说入门时连淬体三重都未稳固，如何能敌？”
“看他敢不敢来吧，若是不来，今后在内门也抬不起头了。”
辰时末，林凡的身影出现在擂台边缘。他步履平稳，面色如常，一步步走上擂台。
张强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嘲：“还算有胆，没做缩头乌龟。”
“张师兄，请。”林凡不欲多言，拱手为礼。
负责仲裁的一名执事弟子见双方到位，便高声道：“切磋较技，点到为止，不可故意伤残同门。开始！”
话音甫落，张强眼中厉色一闪，身形暴进，右掌直劈林凡胸膛，掌风凌厉，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衰败气息，正是枯荣掌中的“秋风扫叶”，主攻“枯意”，欲要一举瓦解林凡的防御。
林凡不敢怠慢，青木步踏出，身形如风中青竹，摇曳间避开掌锋。同时左掌划弧，一带一引，用的是基础拳法中的卸力技巧，结合了青木步的灵动，巧妙地将张强的掌力引偏三分。
“咦？”张强轻咦一声，没想到林凡反应如此迅捷，步法也颇为精妙。他掌势一变，双掌连环拍出，掌影重重，枯寂之意弥漫开来，笼罩林凡周身大穴。
林凡凝神应对，将青木步施展到极致，在掌影缝隙中穿梭。他并不硬接，而是不断以精妙步法和基础拳法的变招进行格挡、闪避，偶尔以枯荣掌的运劲法门尝试化解那侵蚀而来的枯寂内力。
擂台上，张强攻势如潮，掌风呼啸，枯意弥漫，逼得林凡不断后退闪躲，看上去险象环生。
“果然，差距太大了。”
“能撑这么久，已算不错了。”
“张师兄还未出全力呢。”
台下议论纷纷，大多不看好林凡。
张强久攻不下，心中渐生焦躁。他本以为能速战速决，没想到林凡如此滑溜。他眼神一冷，内力催谷至巅峰，双掌陡然泛起一层灰蒙蒙的光泽，枯寂之意大盛。
“败吧！枯木逢‘劫’！”
他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掌力排山倒海般涌向林凡，封锁了所有退路。这一招“枯木逢劫”，是他枯荣掌中最强杀招，将枯意催发到极致，中者经脉如遭寒冬，内力运转瞬间凝滞。
眼看避无可避，林凡眼中精光暴涨。就在那灰蒙蒙掌力及体的前一刻，他脚下青木步猛地一顿，身形不退反进，右掌不闪不避，迎着张强的双掌平平推出。
这一掌，看似缓慢，毫无烟火气，掌缘却隐隐有青灰二色气流极速流转，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他竟然敢硬接？”
“找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双掌相接。
没有预想中的巨响，也没有一方被瞬间击飞。
“噗！”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异响传来。
张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骇。他感觉自己的枯寂掌力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更为诡异的力量瞬间中和、瓦解。更可怕的是，一股蕴含着微弱生机与深沉死寂的矛盾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经脉逆袭而上！
他整条右臂先是感到一阵麻痹，随即传来针刺般的剧痛，仿佛手臂内的生机正在被迅速抽离，又像是被强行注入了某种异种能量，导致经脉紊乱，气血翻腾。
“呃啊！”
张强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蹬蹬蹬连退七八步，右臂软软垂下，颤抖不止，竟一时无法提起。他看向林凡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恐惧。
而林凡，同样后退了三步，胸口起伏，脸色潮红，显然也受了些震荡，但眼神却越发明亮清澈。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占据绝对上风的张强，怎么在硬碰硬的对掌中，反而吃了大亏？
那执事弟子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高声道：“停手！林凡……胜！”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观战弟子的心头。
张强，败了？败给了一个入门仅三天的新人？
林凡缓缓调匀呼吸，对着脸色灰败、兀自不敢相信现实的张强拱了拱手：“承让了，张师兄。枯荣之意，循环不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师兄或许过于执着‘枯’之一面了。”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强心上。他身躯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林凡，眼神复杂无比，有愤怒，有不甘，但最终，却化为一抹颓然和若有所思。
林凡不再多言，转身走下擂台。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那些目光中的轻视与怜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敬畏，以及深深的好奇。
这个新来的林凡，究竟是何方神圣？
石磊不知何时也挤在人群中，激动得满脸通红，想要冲上来，却被林凡用眼神制止。
林凡独自一人，缓缓走向听竹苑。阳光透过竹叶，在他青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