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纯水的路子彻底断了，像被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堵死。卓越蔫头耷脑地回到宿舍，看着系统光屏上那个刺眼的【未获取】状态，感觉人生一片灰暗。苏沐那条路，他连想都不敢想再去试探一次。那姑娘太聪明，眼神太锐利，他怕自己再多说两句，就不是“泡面”能糊弄过去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象困兽一样在狭小的宿舍里转圈，室友们打游戏的喧闹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他需要安静，需要材料，需要一个能让他“手搓”那见鬼的、不知道到底要干嘛的系统设备的地方！
目光扫过桌上那几件历经“千辛万苦”才弄到的“宝贝”——拼多多的烧杯、某宝的金刚石、阿里巴巴的钯粉——它们安静地待着，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的无能。
【警告：初始资源收集剩馀时间仅剩58小时14分。请宿主提高效率。】系统的催命符适时响起，冰冷的声音加剧了他的焦虑。
“效率效率！我上哪儿去提高效率？！”卓越几乎要抓狂，“钱快花完了，超纯水弄不到，剩下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零件和材料，难道要我用手抠出来吗？！”
等等…手抠出来？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自家那个小加工厂！虽然名字叫“卓越精密加工厂”，听起来挺唬人，实际上就是个家庭作坊式的小厂，主要接一些周边大厂的边角料加工和小零件订单。父亲是老板兼首席技工，还有一位跟了家里很多年的老师傅刘叔。
那里有机床，有工具，有各种金属材料边角料…最重要的是，那里不要钱！至少对他不要钱。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卓越立刻掏出手机，查了一下长途汽车时刻表。周末！就这个周末回去！
周末清晨，卓越顶着愈发深邃的黑眼圈，踏上了长达两个小时、颠簸不堪的长途大巴。车窗外是不断后退的城乡结合部景象，从繁华的大学城逐渐变为略显荒凉的工业园区。他的心情复杂，既有绝处逢生的微小希望，又有对如何开口忽悠父亲的深切忧虑。
大巴车在弥漫着淡淡工业粉尘味的空气里，停在了工业园区入口的站牌下。卓越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混合着金属切削液和远处烟囱排放物味道的空气，快步走向那片他从小玩到大的厂区。
“卓越精密加工厂”的招牌有些旧了，边角甚至有些锈迹。厂子里传来熟悉的、有节奏的嗡嗡声和偶尔尖锐的切削声。推开略显沉重的铁皮大门，景象映入眼帘：空间不算大，地上虽然尽力保持整洁，但仍不可避免地散落着一些金属碎屑。几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机床正在运行，冷却液的味道和机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工业的气息。
他的父亲，老卓，正戴着一副沾满油污的护目镜，弯着腰，全神贯注地在一台老式车床前操作着。古铜色的皮肤在车间顶棚投下的灯光下泛着油光，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手法稳定，正小心翼翼地加工着一个亮晶晶的金属零件。
“爸，我回来了。”卓越喊了一声，声音在机床的轰鸣中显得有些微弱。
卓父听到声音，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关掉了车床。嗡嗡声戛然而止，车间里瞬间安静了不少。他抬起头，看到儿子，被护目镜遮挡了大半的脸上露出朴实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小越回来了？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吃饭没？你妈早上还说呢，你要是回来，她正好炖了排骨。”
“在学校吃过了点。”卓越凑过去，假装好奇地看着父亲刚刚加工好的那个零件，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冷光。“爸，手艺还是这么牛。”
“熟能生巧罢了。”卓父拿起旁边的棉纱擦了擦手，看似随意地问，“回来是有事？”
卓越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过精明的老爹。。
“爸，能…能帮我拉点铜线吗？就要这种，无氧高导的，参数…参数都在这上面。”卓越递上纸条，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在冒汗。
卓父接过单子，眯着眼，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要求…可不低啊。不是普通实验用的。你小子突然要这玩意儿干嘛？做毕业设计？”他抬起头，目光带着探究，看向儿子。
卓越的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硬着头皮撒谎：“啊…对对对，就是毕业设计！我们组…做一个…呃…大功率的…高效…照明设备！对，led聚光什么的，导师要求特别高…”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这借口憋脚得可笑。哪个学校毕业设计会用这么高规格的材料？
卓父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他的谎言。就在卓越快要撑不住坦白从宽的时候，父亲却只是点了点头，把纸条仔细折好塞进工作服口袋：“行，库房里正好还有一小段符合要求的铜坯料。不过这精度要求，得我亲自来调拉丝机。你小子，”他顿了顿，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总算知道干点正事了，知道用好东西了。”
听着父亲那带着信任和鼓励的话，卓越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发虚，愧疚，还有一丝暖意交织在一起。他宁愿父亲骂他几句，也好过这种无条件的支持。
趁着父亲去库房找料、调整那台老式拉丝机的功夫，卓越在厂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各个角落，查找系统清单里提到的其他可能在这里找到的边角料——特定尺寸的不锈钢环、需要极高表面光洁度的陶瓷基座、几块不同厚度的纯铝板……清单长得让人绝望。
“小越，瞎转悠找什么呢？”一个洪亮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
回头一看，是厂里的老师傅刘叔。刘叔脸上带着常年油污留下的痕迹，笑容却格外爽朗，手里拿着个大扳手，正乐呵呵地看着他。刘叔是厂里的技术顶梁柱，从卓越光屁股满地跑的时候就在厂里了，手艺极好，几乎是看着卓越长大的。
“刘叔，”卓越象是看到了救星，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找点…嗯…有点特别，有点古怪的东西。”他挠了挠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叔哈哈一笑，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卓越的肩膀，那手劲差点把卓越拍个趔趄：“跟叔还客气啥！需要啥古怪玩意儿就跟叔说！别看你家这厂子不大，除了航母和光刻机咱造不出来，其他那些零七八碎、奇形怪状的东西，只要你画得出图，叔就能想办法给你在这堆铁疙瘩里抠哧出来！”
卓越眼睛瞬间亮了！对啊！他怎么忘了刘叔这尊“大神”！自家这厂子，不就是个现成的、“土法炼钢”版的“手搓”高科技基地吗？！
他立刻不再尤豫，象是献宝一样把手机里系统清单中那些需要机械加工的部分——复杂的图纸、精确到微米的公差要求、古怪的材料说明——一一指给刘叔看。
刘叔凑在手机屏幕前，眯着眼，表情从乐呵呵逐渐变得严肃而专注，嘴里不时嘀咕着：“哟，这公差…逼得挺死啊…”“恩，这个倒角方式有点意思…”“陶瓷基座？？这得用金刚石研磨膏慢慢蹭了…”
他虽然没有完全看懂这些零件最终要组装成什么惊天动地的设备，但凭借几十年积累下的惊人经验和手艺人的直觉，他很快抓住了加工的关键点和难点。
“嚯，小子，你们这毕业设计搞得挺硬核啊！”刘叔抬起头，眼中非但没有为难，反而闪铄起一种遇到挑战时的兴奋光芒，“没问题！包在叔身上！这点活儿，费点工夫而已！老卓给你拉铜线，这些零碎，叔给你包圆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卓越就彻底泡在了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不再是噪音，而变成了激昂的伴奏。他跟着父亲，看着红热的铜坯料在拉丝机的牵引下逐渐变细、变长，散发出灼人的热量和微弱的光芒；他跟着刘叔，学习如何调整车床的转速和进刀量，如何用千分尺一丝一毫地测量精度，看着冰冷的铝块和不锈钢毛坯在机床的切削下，迸射出闪亮的金属屑，逐渐变成一个个符合系统苛刻要求的精密零件。
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味、金属切削液的味道，父亲专注的侧脸，刘叔爽朗的笑声和偶尔技术性的指导……这一切都如此熟悉而令人安心。卓越那颗因为系统而一直悬着、焦躁不安的心，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工业环境里，奇异地、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
也许…“手搓”这条看似荒诞的路，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靠谱？至少，在这里，他能触摸到真实的材料，能看到实实在在的进度。
傍晚，母亲特意来厂里叫他们吃饭。小小的家庭饭桌上，摆满了卓越爱吃的菜，母亲不停地给他夹排骨：“小越啊，在学校别太累，我看你都瘦了，黑眼圈也重。但也得用功，你看你爸，开这么个厂子多不容易，起早贪黑的，就指望你以后有出息…”
卓越埋头扒饭，含糊地应着，心里那点愧疚感又冒了出来。父亲倒是难得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喝了一口小酒，说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看小越今天捣鼓的那些东西，图纸画得挺象模象样，要求也高，虽然看不懂是干啥的，但感觉…有点意思。”
父亲这句简单的肯定，让卓越心里猛地一暖，鼻尖紧跟着又是一酸。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被饭呛到。要是父母知道他们儿子正在“手搓”的，可能是个足以改变世界（或者炸平宿舍）的玩意儿，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临走时，父亲将一个沉甸甸的、用旧报纸和牛皮纸仔细包好的长条包裹递给卓越，里面是那卷来之不易的无氧铜线和几个刘叔加工好的关键小零件。刘叔还特意给每个零件都做了简单的防磕碰处理。
“好好干。”父亲话不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鼓励和期望。
“谢谢爸！谢谢刘叔！”卓越抱紧了那包沉甸甸的、凝聚着自家工厂心血和温情的材料，踏上了返回学校的长途大巴。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脑海中光屏上，【基础材料获取进度】因为这些实打实的、高质量的材料，猛地向前蹿升了一大截，达到了【65】。
超纯水…
怀抱着一堆金属零件，卓越刚刚放松一点的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
那个清澈透明、却又无比沉重的难题，再次浮现在眼前。
难道…真的只剩下那一条路了吗？去找那个一眼就能看穿他憋脚谎言的物理系学霸——苏沐？
一想到要再次面对苏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卓越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抽搐了。
回校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