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和阿珠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后院，夜色沉沉，月光被云层遮去大半，只有墙角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沈砚！你怎么了？”晚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在院里急切地扫过。
只见沈砚蹲在那片刚翻整过的菜畦边，手里还攥着那个红绳系着的纸包，另一只手则按在地上，指节微微泛白。听到晚娘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眉头紧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你们看这个。”
晚娘和阿珠连忙凑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菜畦松软的泥土里，竟嵌着一片碎布，颜色是极惹眼的宝蓝色，上面还绣着半朵金线海棠，针脚细密，看着竟有些眼熟。
“这碎布……”阿珠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怎么看着有点像锦绣阁库房里的料子？”
晚娘的心猛地一沉。她在锦绣阁上工多年，对店里的布料再熟悉不过，这种宝蓝色的贡缎，还是去年秋上新的，因为价格不菲，平日里只有掌柜的才会拿出来给熟客挑选，寻常绣娘根本碰不到。
沈砚将那片碎布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指尖捻着布料的边缘：“我刚蹲下来想埋纸包，就看见这碎布露在外面，看着不像是被风吹来的，倒像是有人特意埋在这里的。”
晚娘接过碎布，凑到鼻尖闻了闻，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混着泥土的潮气，很是怪异。她心里的疑云更重了，这后院平日里除了家里人，根本不会有外人进来，这碎布怎么会出现在菜畦里？
“会不会是……是哪个来送东西的人留下的？”阿珠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往晚娘身后缩了缩，“毕竟刚才那包红色粉末来得蹊跷，说不定是同一伙人。”
念安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里跑出来，小手抓着晚娘的衣角，软糯地问：“娘，怎么了？是不是有坏人？”
晚娘连忙蹲下身，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就是爹爹不小心打翻了东西，你别怕，快回屋里睡觉好不好？”
奶奶也披着衣裳走了出来，看到院里的几人神色凝重，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大半夜的，怎么都不睡？出什么事了？”
晚娘怕奶奶担心，便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只说是捡到了一块碎布。奶奶却不糊涂，看了看沈砚手里的纸包，又看了看晚娘攥着的碎布，叹了口气：“这年头，安稳日子不容易，你们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别轻易招惹是非。”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贴着墙根走远了。
沈砚眼神一凛，立刻放下纸包，就要追出去：“我去看看！”
“别去！”晚娘连忙拉住他，语气急切，“夜深露重，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万一对方是故意引你出去的呢？”
沈砚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晚娘怀里的念安，又看了看年迈的奶奶，终究是压下了追出去的念头，只是脸色愈发难看：“就这么放着那人离开，怕是后患无穷。”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合卺帕绣完，”晚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明日顺利交货，咱们不惹事，料想旁人也奈何不了我们。这碎布和纸包，先收起来，若是日后真有什么事端，也好留个凭证。”
阿珠点点头，连忙找了个干净的小匣子，将碎布和纸包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仔细上了锁，藏在库房的角落。
折腾了这么一番，众人都没了睡意。回到前屋，油灯的光晕明明灭灭，映着桌上那方即将完工的合卺帕，大红的绢料上，鸾凤和鸣的纹样栩栩如生，边角的缠枝莲也只剩下最后几针，可晚娘看着它，心里却像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沈砚坐在一旁，默默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那红色粉末看着不像善茬，还有那碎布，偏偏出现在咱们后院，怕是有人盯上咱们了。”
“会是谁呢？”阿珠咬着嘴唇，小声嘀咕，“咱们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很谨慎，从没得罪过谁啊。”
晚娘没有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合卺帕上的金线。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锦绣阁上工，掌柜的曾提起过，李老板的婚事，似乎惹得县里另一家绸缎庄的掌柜很不高兴，两家素来是竞争对手，难不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晚娘压了下去。她不愿轻易揣测旁人，可心里的不安，却像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
“不管是谁，咱们都不能乱了阵脚。”晚娘定了定神，拿起绣花针，“阿珠，帮我递根金线，咱们把最后这几针绣完，明日一早，就能交货了。”
阿珠连忙应了一声，将金线递过去。灯火下，晚娘的指尖翻飞，动作依旧娴熟，只是比起先前，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
沈砚看着她紧绷的侧脸，默默掐灭了烟，起身去烧了一壶热水，给众人倒了杯热茶：“暖暖身子，别累着了。”
夜更深了，窗外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桌上的合卺帕终于绣完了，鸾凤和鸣，缠枝莲绕，红得耀眼，金得夺目，看着就透着一股吉祥喜庆。
晚娘将合卺帕仔细叠好，放进锦盒里，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不轻不重，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咚……咚……咚……”
阿珠吓得手一抖，手里的茶杯险些摔在地上：“这……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敲门啊？”
沈砚立刻站起身，将晚娘和念安护在身后，沉声道：“你们别出声，我去看看。”
他一步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夜色浓稠，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沈砚的声音冷了几分，沉声喝问：“谁？”
门外的人影顿了顿，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我……来取合卺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