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将近的日子,县城里的喧嚣似乎都绕着文曲巷转,青柳巷的小院却守着一方静谧。天刚破晓,晨雾还没散,晚娘已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进灶房。
自从前年从锦绣阁辞工,她便没再外出上工。沈砚本是县城里小有名气的镖头,往日里南北跑镖的生意不断,可自从念安降生,他便推了所有长途镖活,只接些县城周边的短途护送,每日都能归家。灶房里,晚娘往锅里添了米,架上木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指尖的薄茧愈发清晰——那是早年刺绣、如今操持家务留下的痕迹。
“晚娘,早饭还没好?”奶奶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进灶房。老人家年近七旬,眼睛有些花,却依旧闲不住,总爱帮着拾掇些轻便活计。
“快了奶奶,您先坐会儿,小心地上滑。”晚娘连忙扶着奶奶在矮凳上坐下,顺手给她倒了杯温水。“月娘呢?这丫头,说好今早帮我劈柴的。”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月娘清脆的笑声:“阿姐我来啦!”只见十六岁的月娘扎着双丫髻,扛着一把小斧头跑进来,脸上还沾着点泥灰。“方才看见巷口的桂树落了好多花,捡了些回来,想着晒干了给奶奶做桂花糕。”她扬了扬手里的布包,里面是金灿灿的桂花,甜香扑面而来。
晚娘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贪玩,快去把柴劈了,等会儿沈砚回来要吃了早饭出门。”
月娘吐了吐舌头,提着斧头往柴房去了。刚劈了没几下,屋里传来念安软糯的咿呀声。晚娘连忙擦干手跑进屋,只见周岁多的念安正趴在摇篮里,小手抓着摇篮边的布老虎,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见晚娘进来,咧开嘴露出没长牙的牙床,发出“啊呀”的叫声。
“我的乖孙孙醒啦。”晚娘抱起念安,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念安往她怀里拱了拱,小脑袋靠在她颈窝,发出满足的哼唧声。这孩子性子文静,不像月娘那般跳脱,平日里除了饿了、困了,极少哭闹,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大人做事,一双眼睛仿佛能看懂些什么。
奶奶跟进来,看着念安笑道:“这孩子随沈砚,沉稳。你看这眉眼,多俊。”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沈砚的脚步声,带着些许风尘。他推门进来,一身藏青色短打,腰间还挂着镖囊,进门先朝着奶奶躬身行了一礼:“奶奶早。”随后目光落在晚娘怀中的念安身上,神色柔和了几分,却没上前,只站在原地问道:“念安醒了?”
“刚醒,正乖着呢。”晚娘抱着念安往旁边让了让,给沈砚让出进屋的路。
沈砚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路过点心铺,给念安买了些软糕,等会儿辅食时可以给孩子尝尝。”他说着,又从镖囊旁的布兜里摸出一小包东西递给月娘:“给你带的麦芽糖,少吃些,别坏了牙。”
月娘接过油纸包,笑着道了声“谢谢沈大哥”,便蹦蹦跳跳地去了灶房帮忙。
早饭摆上桌,小米粥、咸菜、还有几个白面馒头。沈砚一边喝粥,一边说:“今日要去西郊的张家庄护送一批绸缎,路不远,午时就能回来。晚娘,你下午若得空,去布庄给奶奶扯块布做件新棉袄,天要冷了。”
晚娘应道:“我正有此意,等会儿我带着月娘去看看。”
奶奶连忙摆手:“不用,我还有棉袄穿,别浪费钱。”
“奶奶,该添新衣服了,您身子骨要紧。”沈砚劝道,“如今虽少跑了些长途镖,但短途的生意也不少,家里不缺这点钱。”
吃过早饭,沈砚收拾好镖具,又叮嘱月娘:“在家好好照看奶奶和念安,别让妹妹到处跑。”月娘脆生生应了,晚娘则抱着念安站在屋檐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才转身回屋。
上午,晚娘哄着念安睡下,便和月娘一起收拾院子。月娘一边扫着桂花,一边说:“阿姐,你看这桂花多香,等晒干了,咱们再做些桂花酿,留着冬天喝。”
晚娘笑道:“好啊,正好你也学学,以后嫁人了,也能自己做。”
月娘脸一红,跺脚道:“阿姐你又取笑我!”
两人说说笑笑,院子里满是温馨。念安醒了,晚娘便抱着他坐在廊下,月娘继续收拾。阳光透过桂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念安稚嫩的脸上,落在晚娘温柔的眉眼间。
临近午时,晚娘开始准备午饭。刚把菜切好,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是沈镖头家吗?”
晚娘心头一紧,连忙放下菜刀,走到门口问:“请问你是?”
“我是张家庄的伙计,”门外的人语气焦急,“沈镖头今日护送我们庄的绸缎,在半路遇上了劫匪,被困在黑风口了!”
晚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月娘也跑了过来,脸色发白:“沈大哥他……他没事吧?”
“暂时没事,”伙计喘着气说,“沈镖头功夫好,把劫匪挡在了山口,但对方人多,我们怕撑不住,特意来请沈镖头的家人想想办法,或是去县衙报案!”
晚娘定了定神,她知道沈砚的功夫,可黑风口地势险要,劫匪向来凶悍。奶奶听见动静,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得知情况后,嘴唇都在发抖。
“月娘,你在家照顾奶奶和念安,”晚娘迅速做出决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去县衙报案。”
月娘急道:“阿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家里不能没人。”晚娘摸了摸她的头,“你看好家,我很快就回来。”
她转身进屋,快速换了件利落的布裙,又把念安交给奶奶:“奶奶,念安就拜托您了,别担心,沈砚会没事的。”
奶奶含泪点点头:“你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晚娘快步跑出院子,一路朝着县衙的方向奔去。巷口的桂花香还在,可她却没心思顾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砚不能有事,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