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五十台脱粒机整齐排列在成品区，深绿色的机身连成一片，蔚为壮观。
杨厂长带着全厂中层干部来参观。
看到这个场面，他感慨地说：
“从样机到量产，只用了一个月时间。这个速度，这个质量，是我们厂的骄傲！”
他转向温卿：“温卿同志，你功不可没。”
温卿只是淡淡地说：“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她没说谎。
没有王师傅的精湛手艺，没有李师傅的严谨态度，没有张师傅的焊接技术，没有陈明的细致工作。
没有周建国的认真检验，没有林烨的理论支持，没有工人们的辛勤劳动，不可能有今天的成果。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团队的力量无穷。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学到的重要一课。
参观结束，温卿一个人留在成品区。
她走到一台脱粒机前，轻轻踩动踏板。
滚筒旋转，发出均匀的声音。
这台机器，
将运往全县各个公社，进入千家万户。
它将代替沉重的石磙，减轻农民的劳动强度，减少粮食的损失。
回到办公室，林烨正在整理资料。
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
“结束了？”他问。
“嗯。”温卿坐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传来的隐隐机器声。
过了一会儿，林烨递过一杯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温卿接过水，喝了一口：
“脱粒机是成功了，但农机化的路还很长。播种机、收割机、灌溉设备……要做的太多了。”
“一步一步来。”林烨说。
“对，一步一步来。”
窗外，夜幕降临。
农机厂的灯光次第亮起，像地上的星辰。
五月二十二日，县农机厂成品仓库外停着三辆解放牌卡车。
工人们正小心翼翼地将脱粒机装车——每台机器都用麻绳固定，下面垫着稻草防震。
五十台机器，要分送到全县六个公社。
温卿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拿着分配清单。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里有一丝难得的柔软——
因为清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青林公社，而林家村在分配名单里。
这份清单是昨天公社联席会议的结果，过程并不轻松。
前天下午，县农机局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六个公社的主任、农机站站长，还有几个产粮大村的支书。会议主题只有一个：首批五十台脱粒机怎么分。
主持会议的是县农机局副局长，但真正说话管用的是坐在旁边的副县长——主管农业的刘副县长。
“同志们，都知道咱们县农机厂搞出了好东西。”
刘副县长开门见山，“但好东西数量有限，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量个公平合理的分配方案。”
话音刚落，红星公社主任就抢着说：
“刘县长，我们公社是产粮大社，去年交公粮全县第一。这脱粒机，应该优先给我们！”
“凭什么？”
东风公社主任不干了，“我们公社地多劳力少，最需要机械。应该给我们！”
“我们离县城近，运输方便。”
“我们去年受了灾，需要扶持。”
“我们有技术基础，会用机械。”
七个主任各说各的理，会议室里吵成一片。
温卿作为技术负责人列席会议，坐在角落，静静听着。
她理解这些干部的心情。
脱粒机的效果已经在全县传开，谁都想要。
但僧多粥少，怎么分都会有人不满。
吵了半个多小时，刘副县长敲敲桌子：
“好了！这么吵下去没结果。温卿同志，你说说，这批机器生产能力怎么样？后续还能生产多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温卿。
她站起身，走到前面：
“各位领导，目前生产线刚建成，月产能一百台左右。随着工人熟练度提高，下个月能达到一百五十台，三个月后稳定在两百台。”
数字一出来，大家心里有了底——不是只有这五十台，后面还有。
“所以，”刘副县长说。
“今天分的是第一批。后续还有，大家不要急。现在说说，这第一批怎么分最合理？”
会议室安静下来。
大家都开始认真思考。
青林公社主任这时候说话了，他说得很实在：
“刘县长，各位主任，我说个想法。这脱粒机是温卿同志带头搞出来的，而温卿同志是从我们青林公社林家村出来的。
我不是说要特殊照顾，而是说——林家村有技术小组，有使用基础，可以作为一个示范点。
机器先给他们用，效果好，其他村看了更有信心。”
这话很有技巧。
不提自己要，而是提“示范”。
温卿看了青林公社主任一眼，心里明白——这是个聪明人。
其他主任沉默了几秒钟。
东风公社主任先表态：
“老张说得在理。林家村我去过，那个技术小组确实像模像样。让他们先示范，能带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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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有限制。”红星公社主任补充。
“不能全给青林公社。其他公社也得有。”
刘副县长想了想，说：
“这样吧。第一批五十台，按三个原则分配：
一、优先粮食高产村，保证产量；
二、优先有技术基础的示范村，便于推广；
三、每个公社至少保证两台，让大家先试用。”
这个方案相对公平。
具体分配时，又有一番讨论。
最后确定：青林公社十二台（包括林家村两台）。
红星公社十台，东风公社八台，其他三个公社各六台，剩下两台留在县农机局作培训和备用。
“温卿同志，”刘副县长最后说。
“你们厂要派人指导安装和使用。特别是第一批用户，要确保用好、用出效果。”
“明白。”温卿点头。
此刻，站在仓库门口，温卿看着清单上“林家村：2台”的字样，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那是她下乡的地方，是她的第二个家。
“温师傅，车装好了。”运输科的小王过来报告。
温卿回过神：“好。我跟第一辆车去青林公社。”
“您亲自去？”
“嗯。第一站，林家村。”
三辆车依次驶出农机厂。
温卿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逝的田野。
麦子已经抽穗，一片青黄。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夏收。
这批脱粒机，赶上了时候。
车到青林公社时，公社主任老张已经在等了。
看到温卿下车，他热情地迎上来：“温卿同志！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