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在西山坳里,将云絮煨成半融的蜜糖色。晚风掠过麦田,把稀疏的麦穗压得簌簌低伏,像一群醉汉互相搀扶着踉跄。
树梢上挂着几缕残阳,正慢条斯理地往枝桠间漏,漏到亭舍的土墙上时,已淡得像隔夜的茶汤。
几缕斑驳的光痕投入东厢房亭长的专属桌案上,正巧照在亮王豹手中《赋簿》的一节——“光和四年,张奴耕十亩”。
他盯着那行字,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心中暗道:熹平四年的赋簿还记着‘王某田十亩’,到光和元年就成了‘张奴耕十亩’,还一直到耕到了光和四年。
这个‘耕’用的可真好,张氏……自熹平四年至光和四年,短短六年,竟累计强占上柳亭田地百亩有余,还不知占了其他亭多少,这上面有人啊。
思忖间,他不经意的将另一只手把玩着亭长符节,扣于桌案。
就在此时,他眼前呈现一排红色的简体中文——检测宿主获得领地上柳亭,解锁成就“一任小吏”!,奖励武力值+3。”
王豹如遭雷击,浑身一震剧痛,整个人抽搐了三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不可置信的再次唤出系统面板,只见眼前赫然几个刺眼的大字,武力值:53!
“武……武力值!3点!就这?”
王豹满头黑线,数年治学苦功,一朝全破,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大骂道:“人机系统!曲辕犁、土豆玉米、杂交水稻不会给吗?我要这3点武力值何用?让我位列三公后,亲自和吕布辕门对狙?”
这时,他眼前再次呈现一排红字——
检测宿主欲单挑历史名将吕布,开始解析数据……
建议:请宿主自挂东南枝!
“咦?可以看武力值?”豹愣,故试探曰:“我要和诸葛亮单挑。”
检测宿主欲单挑历史名士诸葛亮,开始解析数据……
诸葛亮:常态37,骂出”苍髯老贼“时,机率触发致命精神打击(临时)
建议:请宿主别给他机会张口,直接莽!
豹大喜,问曰:“我要和阿丑单挑。”
检测宿主欲单挑未知武将,开始解析数据……
青史无名,解析失败,请宿主自行评估。
豹大怒曰:“青史有名的要你说?
“滚滚长江东逝水……”
算了……只是一任小吏而已,料也没啥好东西,还是等到了啬夫,再看它给什么。
此时,窗外乌鸦“嘎”地掠过,恰掩去某词,赵亭父在门外蹙眉:王君说的莫非是吴越俚语?
只说王豹骂完系统后,窗外乌鸦声渐歇,腹中突然传来雷鸣。
此时鼻尖飘来一阵炖豆羹混着麦饼的香气,伴随赵亭父小心翼翼的叩门声:“王君,阿黍已备好夕食,可是让送过来?”
王豹闻言,轻轻合上田策,冲他微微一笑:“哪有这般讲究,我与诸君一道便是。”
走出厢房,最后一缕夕阳正斜斜切过庖厨的陶甑,阿黍裹着围裙,手中举着汤匙,轻挑的骂道:“胖子,你抱着那破竹简干嘛,狗戴进贤冠,当自己是洛阳太学生啊?还快过来揣你的饼!”
张黥蹲在槐树下,吸溜一声喝口豆羹,咂嘴时脸上的狼头刺青抽了抽,嗤笑道:“啧,兔崽子,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别个求上进?”
坐着台阶上的李牍,憨笑着将竹简往身后藏:“俺就看看它们长啥样。”
不曾想到这贪嘴的胖子,竟真偷学起了律令。
于是王豹笑道:“昔杜陵陈汤三十始学律令,终大器晚成,李牍,学就大胆的学,何惧他人笑哉?”
众人闻言起身:“王君!”
何安忙不迭叉手赔笑:“明廷莫怪,这几个杀才素来没正形,惯会耍贫嘴的。”
王君哈哈一笑,如同入乡随俗般:“无妨,昔日跟随师君治学,我也是众弟子中最会打诨的——阿黍,给李牍多盛半勺豆羹,读书人饿不得。”
众人闻声纷纷大笑:“哈哈哈……”
阿黍眼尖,盛了碗豆羹,又抓了张饼递到王豹跟前:“王君匆至,舍中唯有粗食,明日我等凑钱沽酒,再给王君洗尘。”
王豹摆手:无须破费,这麦饼夹豆羹,胜似洛阳珍馐。
何安谄笑:明廷宽厚!昔刘君在时,私养膳夫,独享鼎食,何曾与我等下走共食?
百石杂佐可负担不起私厨,赵亭父闻言顿时色变,拽了拽何安衣袖:休得妄言!刘君的膳夫乃秦氏宾客所遣,岂是私养?
这捐官纳贿的世道,如地方官吏都清廉那才真是奇了,但这第二次听到秦家二字,王豹指尖在陶碗沿上一顿:“秦氏?可是和北海相——秦明府带故?”
阿黍立马接话道:“何止带故!往咱这上柳亭向北五里地,有个偌大的庄园,正是秦府君家的,秦府君忙于政务,长子早殁,次子弘郎君年少未冠。其长子妇伏氏颇具商才,故今族老共推其掌府事——”
随后他压低声音:“听闻每日晨起还要亲查僮仆耕作哩。”
王豹一愣,秦周这人他接触过啊,该送的也送了。
于是他转头看向赵延:“赵亭父,那阿丑可是秦氏的门客?”
其余众人疑惑,赵亭父则早有准备:“回禀王君,阿丑并非秦氏门客,但却与秦家有关。”
“哦?”
“嗨,阿丑这厮原本是个猎户,原不是我们亭的人。” 何安闻言接茬说道:“我听他自个儿说起过,他父母早亡,曾以游猎为生,一年冬天在游猎至此,因私猎秦氏山林获罪,本要断其右手,大郎君怜其勇力而赦之。”
张黥捏了捏手指:“这厮身手在我们亭当属第一,连某也不是他的对手,却是个不识抬举的,不知曾与世家豪强有何仇怨,就算秦大郎君对他有救命之恩,也不愿当秦家门客,听闻秦大郎君临终前,将弘郎君安危托付给他,所以一直留在我们亭,这些年拉拢他的可不止秦氏。”
王豹紧锁眉头:“怪哉!照此说来,这阿丑当属游侠义士,不似讹诈之人,我与秦氏无怨,更与这阿丑无仇,今日为何会无故挑衅?”
众人愣住,赵亭父则是将麦田掼跤之事说了一遍。
阿黍立刻竖起了招风耳:“我昨日曾听秦家婢女说,弘郎君昨日挨少主母狠狠训斥了一通,说别家少年——未及冠便已独当一面,偏他还在游手好闲,会不会是弘郎君拜托阿丑为他出气?”
王豹闻言松开了眉头,若只是少年怄气,那便无妨,改明儿找他喝顿酒,吹两句好话便是,如今要务可不是和这些豪强斗气,大乱将起,诸事都需要操办。
于是王豹笑道:“若这样,倒只是小误会罢了,既然说到此处,不如诸君再与我说说这张氏,也好让我认得咱们上柳亭的情况。”
何安余光悄然扫过张黥,面露笑意说道:“上柳亭往西边走十五里,乃是门下贼曹——张敏张贼曹的庄园,张贼曹在剧县当值,此处乃是其弟张圭员外掌府事。”
王豹喃喃道:“一亭附近仅有两家豪强,秦家有权、张家掌刑……”
“不止两家,还有一家有兵!”角落里的郑薪,摸了摸手里的弓弦:“往西南的泰山方向,走二十里路,还有一门孙氏,家中长辈早逝,六年前自泰山郡迁至此处,兄名孙康,官拜泰山郡都尉,其弟观,年方十七,虽少而勇,府中事由他亲自掌管。”
王豹闻名大惊:“泰山孙观!?”
——可是未来曹操麾下“泰山四寇”之首的孙观?
正当此时,亭舍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夹杂着少年清亮的叱喝:“哪个是新来的亭长王豹?我家主人明日有请,出来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