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那根乌黑的银针，以及脸色铁青的柳贵妃。
证据直指长春宫，方才还气势汹汹要拿下云芷的柳贵妃，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不！不可能！”
柳贵妃猛地站起身，指尖颤抖地指着那碟点心，“这定是诬陷！是有人故意栽赃本宫！”
她锐利的目光射向云芷，“是你！定然是你趁人不备，将毒下在点心里，嫁祸本宫！”
云芷面对她的反咬，神色依旧平静，只淡淡道：
“贵妃娘娘，这点心是您宫中之人送去给赵答应的，臣女入宫后一直与众位娘娘小姐在一处，何来机会接触长春宫的膳食，更遑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毒下在馅料之中？
此等手法，非熟悉长春宫事务、能接触小厨房之人不能为。”
她逻辑缜密，句句在理，将柳贵妃的指控驳斥得苍白无力。
“你！”柳贵妃气结，胸口剧烈起伏。
皇后林婉适时开口，语气严肃：
“贵妃，此事关系重大，不仅涉及赵答应性命，更关乎宫闱清誉。
点心既出自长春宫，便需彻查清楚。”
她转向那早已吓傻的小宫女，“你仔细回想，送点心的，是贵妃宫中何人？”
小宫女伏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泣道：
“是……是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姐姐，奴婢……奴婢不认得，但……但她放下点心时，手腕上……好像有个红色的胎记……”
绿色比甲，手腕红痕！这特征已然十分明显。
柳贵妃身后侍立的刘嬷嬷，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
她今日穿的，正是宫内管事嬷嬷常见的墨绿色比甲！
这一细微动作，并未逃过云芷的眼睛。
她心中冷笑，果然是她！
“刘嬷嬷，”云芷目光如炬，直射过去，“可否请您，伸出双手一观？”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刘嬷嬷身上。
她额上冷汗涔涔，求助般地看向柳贵妃。
柳贵妃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她万万没想到，云芷竟如此难缠，三言两语便将矛头引向了刘嬷嬷。若刘嬷嬷暴露，自己也难逃干系！
“云芷！你休得放肆！”
柳贵妃强自镇定，厉声道，“刘嬷嬷是本宫身边老人，岂容你随意质疑！”
“贵妃娘娘，”云芷毫不退缩，“正是为了证明刘嬷嬷与贵妃清白，才更应让嬷嬷自证。若嬷嬷手腕并无胎记，便可洗脱嫌疑，不是吗？否则，只怕流言蜚语，于娘娘声誉有损。”
这话软中带硬，将了柳贵妃一军。
若她执意阻拦，反倒显得心虚。
皇后也道：“云芷所言有理。刘嬷嬷，便让大家看看吧。”
刘嬷嬷浑身一颤，在皇后和众人逼视下，不得不缓缓伸出双手。
只见她左手手腕内侧，赫然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形状不甚规则的红色胎记！
“是她！就是这位嬷嬷！”
小宫女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尖声指认。
人群再次哗然！
送有毒点心的，竟是柳贵妃的心腹刘嬷嬷！
“刘嬷嬷！”
柳贵妃又惊又怒，她虽知是刘嬷嬷安排，却没想到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还被当众揪出！
她只能弃车保帅，故作震惊地呵斥，“你这老奴！竟敢背主行此恶事！说！是谁指使你的？为何要毒害赵答应，嫁祸郡主！”
她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刘嬷嬷的个人行为。
刘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连连磕头：
“娘娘明鉴！
老奴……老奴一时鬼迷心窍啊！是……是赵答应！
赵答应此前曾冲撞过老奴，老奴怀恨在心，得知娘娘赏她点心，便……便趁机下毒，想……想给她个教训……老奴不知那是鹤顶红啊！
老奴以为只是让她腹痛的巴豆粉……”
她语无伦次，试图将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并降低事情严重性。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如何能取信于人？
云芷冷眼旁观，知道这老奴是在替主子顶罪。
但她并不急于戳穿，只是缓缓道：
“哦？
只是巴豆粉？
嬷嬷莫非当太医院诸位太医是瞎子不成？
鹤顶红与巴豆粉，形、色、味、毒性天差地别，嬷嬷在宫中伺候多年，会分不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提高：
“更何况，赵答应一介低位宫嫔，如何能冲撞到贵妃身边得脸的嬷嬷？
即便真有冲撞，嬷嬷便要取其性命，这心肠，未免也太狠毒了些！
更巧的是，嬷嬷下毒之时，恰逢贵妃娘娘邀我赴宴，赵答应毒发之时，又恰与我同处一室……这诸多巧合，嬷嬷一句‘怀恨在心’，便能解释得通吗？”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刘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抖如筛糠，只会磕头：
“老奴……老奴……”
柳贵妃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她知道，刘嬷嬷这枚棋子，怕是保不住了。
若再纠缠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被拖下水。
“够了！”
柳贵妃猛地一拍桌案，声色俱厉，“好你个刘嬷嬷！本宫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不仅毒害宫妃，还意图嫁祸郡主，挑拨是非！来人！将这老奴给本宫押下去，严加看管，等候陛下发落！”
她试图快刀斩乱麻，将刘嬷嬷控制起来，以免她情急之下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
长春宫的内侍再次上前，此次却是要将刘嬷嬷押下。
云芷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拦。
她知道，眼下能将刘嬷嬷揪出，已是初步胜利。
真正的幕后主使柳贵妃，根基深厚，绝非凭此一事便能扳倒。
逼得太紧，反而不美。
刘嬷嬷被拖了下去，口中犹自喊着“娘娘饶命”，声音凄厉，渐行渐远。
暖阁内气氛凝重，赵灵儿的尸体仍躺在地上，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剧。
柳贵妃强撑着场面，对皇后道：
“皇后娘娘，是臣妾御下不严，竟让身边出了这等恶奴，惊扰盛宴，更害了赵答应性命，臣妾……臣妾有罪。”
她说着，眼眶微红，似是懊悔不已。
林婉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
“贵妃既已知错，后续之事，便交由陛下圣裁吧。
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理赵答应后事，安抚其家人。”
“是，臣妾明白。”
柳贵妃低眉顺眼地应下。
一场赏花宴，最终以赵答应的暴毙和柳贵妃心腹嬷嬷的被擒而惨淡收场。
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看向柳贵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与忌惮；而看向云芷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惊叹与探究。
这位芷安郡主，不仅医术高超，心思之缜密、临危之镇定，更是远超常人。
经此一事，她在宫中的名声，恐怕要更上一层楼了。
云芷随着人流走出长春宫，春日暖阳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宫闱争斗，人命如草芥。
今日她虽侥幸破局，但柳贵妃经此一挫，只怕恨她入骨，后续报复，必将更加猛烈。
她抬头望了望巍峨的宫墙，眼神愈发坚定清冷。
这条路，既然踏上了，便只能向前，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