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夏，位于西北戈壁的核聚变实验基地被烈日烤得发烫，巨型冷却塔喷出的白雾在半空凝成细碎的水珠，刚触到地面就被蒸发殆尽。
实验室里却弥漫着比戈壁热浪更沉重的压抑，“羲和二号”实验堆的控制台前，红色警报灯如同濒死者的心跳般急促频闪，蜂鸣声响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砚秋的手指在操作屏上翻飞，防辐射服的手套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掌心发闷，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屏幕边缘，晕开一小片水渍。
“教授，等离子体约束时间又掉了！”！”
林砚秋猛地扯下沾着冷凝水的护目镜，眼底的红血丝比戈壁的红柳还要扎眼。
他快步走到实验堆观察窗前，隔着半米厚的铅玻璃，能清晰看到舱内残留的淡紫色等离子体余晖，像濒死的萤火般渐渐熄灭。
“不是靶材的问题，是磁场梯度分布不均。”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计算纸，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磁场曲线，边角处被反复折叠的痕迹已经磨破，“我们之前的模型太理想化，忽略了太空环境与地面的重力差异——太空枢纽需要在失重状态下运行，地面实验的误差被放大了三倍，磁场边缘的逃逸粒子直接冲刷在了合金壁上。”
“可按这个进度，2029年根本完不成点火目标。”另一位年轻研究员李薇攥紧了拳头，她调出美联邦的科研新闻，屏幕上jt-60a装置的宣传图格外刺眼，“美联邦的jt-60a上周刚突破150秒，虽然连我们的零头都不到，但他们的媒体已经在吹‘即将掌握全球能源霸权’，国会还追加了200亿美元的研究经费。”
林砚秋刚要开口反驳，基地通讯器突然响起尖锐的提示音，红色的“紧急会议”字样在屏幕角落疯狂闪烁。
他按下接听键，总指挥部参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几乎是吼出来的：“林教授！立刻来指挥中心，有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蓝星局势彻底恶化，战争可能比我们预估的早来整整一年！”
指挥中心的全息屏幕占据了整面墙，蓝星地图上已被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冲突区域”覆盖
“上个月划拨给夸父计划的科研经费，被紧急调走了40补充军备。”
负责后勤保障的赵少将指着屏幕旁弹出的军费报表，报表上“科研预算”一栏被红色的横线划掉，旁边手写的“转至东部战区”字样格外醒目。
他的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东部战区要列装新的反舰导弹，南部战区需要增派航母战斗群，国库的储备金就这么多，现在只能先保国防，先保国土安全。”
“先保国防？”林砚秋猛地一拍会议桌，桌上的实验报告和数据u盘散落一地，他指着屏幕上的太空枢纽模型，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羲和二号’的超导线圈就差最后一批镍钛合金材料，现在断供，之前三年的实验数据、上百次的点火测试全白费！没有核聚变，太空基地的生命维持系统怎么运转？靠烧石油吗？赵少将，国防要保，但人类的未来也不能扔啊！”
赵少将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抓起桌上的前线战报摔在林砚秋面前，战报上的照片里，年轻的士兵正趴在泥泞的战壕里检修导弹，脸上还沾着油污。
“林教授，我懂你的难处！可昨天美联邦的rc-135侦察机已经闯入了我们的防空识别区，距离实验基地只有200公里！日本的右翼政客在国会一直在煽动，他们的战机昨天在台海空域盘旋了整整三小时！战争可能下个月就爆发，总不能让战士们拿着落后的装备去打仗，拿着烧火棍去守国门吧？”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全息屏幕上的冲突动态还在不断更新，古巴港口的炮口又抬高了一度，乌克兰的装甲师开始移动。
林砚秋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散落的实验报告，指尖抚过报告封面上“2029年实现可控核聚变点火”的红色标注，指腹磨过纸面的纹路，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可以压缩行政开支，砍掉基地的后勤福利，甚至把我的科研津贴捐出来，但特种材料和靶材生产线必须保住——给我留30的经费，只要30，我保证三个月内把约束时间提到1000秒，突破关键瓶颈。”
赵少将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有疲惫，有焦虑，更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他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林砚秋的肩膀：“我现在就去跟上面申请，哪怕豁出我这身军装，也帮你把材料经费保住。但林教授，你得有心理准备，随着局势恶化，后续的经费只会更紧张，甚至可能……随时被中断。”
经费的难题还没敲定，更黑暗的阴影已经悄无声息地笼罩过来。
一周后的深夜，实验基地的灯光只剩下核心控制室还亮着，林砚秋正对着电脑修改磁场梯度模型，屏幕上的曲线改了又画，画了又改。
陈铭抱着一摞加密数据硬盘匆匆赶来，刚推开实验室的厚重铁门，还没完全迈进门，手里的硬盘刚递出一部分，硬盘外壳带着他怀里的体温。
他迎着林砚秋的目光，语气里藏着难掩的兴奋：“教授，这是今天的实验数据，三重加密锁，刚从靶材检测室取回来，您看这个磁场逃逸率——”
“——下降了两个百分点！”话音未落，实验室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击波瞬间撞开了半开的铁门，滚烫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金属碎片涌进室内，窗户玻璃应声碎裂，嗡嗡作响的余震让控制台屏幕都出现了花屏。
林砚秋猛地抬头，只见门口的陈铭被冲击波掀倒在地，怀里的硬盘散落在地，其中几块被飞溅的铁皮砸中，冒出青烟。
监控画面同时弹开——远处陈铭的白色轿车确实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窜起两米多高，而实验室门口的墙角，一枚微型定向炸弹的残骸还在冒着火星，显然车辆爆炸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目标是刚抵达的陈铭。
两个戴着黑色面罩的人早已隐在基地围墙外的沙丘后，借着车辆爆炸的火光观察着现场，见目的达成，驾驶挂着伪造美联邦领事馆牌照的黑色越野车，车尾灯在夜色中一闪，迅速消失在戈壁的褶皱里。
实验室里，李薇已经扑到陈铭身边，颤抖着探他的鼻息，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陈铭！”林砚秋嘶吼着冲过去，脚下被散落的硬盘绊了一个趔趄。
陈铭的白大褂被炸开的口子渗出血迹，他艰难地抬起手，指着最上面那块完好的硬盘，又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口袋，随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医护人员赶到时，从他胸前口袋里摸出了半张染血的便签，那是他常用的演算纸，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完整的磁场修正公式，字迹被血浸染，却依旧清晰可辨。
远处车辆的油箱发生二次爆炸，热浪拍在实验室的破窗上，像一声沉重的叹息。
国安局的特工李伟在医院走廊拦住了正要去太平间的林砚秋，他递过来一份加密文件，文件封面印着“最高机密”的水印，语气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林教授，这是三个月内第三起针对核物理学家的暗杀了。美联邦的中情局早就盯上了夸父计划，之前他们策反了基地的两个后勤人员，被我们及时抓获，但没想到他们敢直接动用驻外特工动手，这么明目张胆。”
林砚秋的手指抚过文件上陈铭的资料——“陈铭，32岁，核物理博士，参与夸父计划三年，主攻磁场约束模型”，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一脸灿烂，还是刚入职时拍的。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声音冷得像戈壁的夜霜：“他们想要什么？无非是核聚变的核心数据。”
“是，也不是。”李伟压低声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美联邦的jt-60a装置陷入了材料瓶颈，他们知道夸父计划是人类最后的希望，要么抢走核心数据弯道超车，要么就毁掉我们的研究，让全人类陪着他们一起困死在蓝星。我们已经加派了一个排的兵力驻守基地，你和核心团队成员必须24小时配备贴身保镖，绝对不能再出意外。”
陈铭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基地的同事们穿着素色的衣服，站在戈壁的沙丘上，风卷着黄沙吹得人眼睛生疼。
葬礼结束后，林砚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门都没开。同事们都以为他会垮掉，有人甚至准备好了接替他的工作方案。
可当他走出办公室时，手里拿着陈铭未完成的磁场模型手稿，眼底的焦躁和疲惫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燃尽一切的坚定。
“李薇，把陈铭的修正公式输入‘羲和二号’的模拟系统，参数按他手稿上的标注调。”
他站在实验室中央，声音不大，却穿透了仪器的嗡鸣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其他人检查靶材冷却系统，更换新的超导线圈，我们今晚加个班，把昨天的实验重新做一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美联邦想让我们停，我们偏要更快；他们想毁掉希望，我们就把希望攥得更紧，陈铭没做完的事，我们替他做完，这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李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手里的手稿被攥得发皱，她吸了吸鼻子，问出了所有人藏在心底的担忧：“教授，如果……如果战争真的提前爆发，我们真的赶在核战打响前完不成怎么办？我们付出的这些，难道都要白费吗？”
林砚秋走到观察窗前，望着戈壁夜空中最亮的北极星，那是夸父计划预定的太空枢纽部署坐标，星光透过玻璃，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知道宇宙大过滤器理论吗？”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天文学家说，每一个文明在走向星际之前，都会遇到一道生死考验，战争、资源枯竭、环境崩溃，都是过滤器的一部分，撑过去就能迈向星海，撑不过去就彻底消失。”
他转过身，举起陈铭留下的那半张染血便签，便签上的公式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我们现在就是站在过滤器面前的人，是人类文明的守门人。突破了，人类就能带着火种走向星海；突破不了，我们就会像恐龙一样，变成蓝星地层里的化石，成为宇宙的过客。”
“陈铭用命保护的这些数据，不是冰冷的数字和纸页，是人类文明延续的火种。”
林砚秋按下模拟系统的启动键，屏幕上的磁场曲线开始重新运算，绿色的线条缓缓展开，“所以我们不能停，也不敢停，哪怕只剩最后一秒，哪怕明天战争就打响，我们也要把核聚变的‘太阳’点起来，为人类多留一条路。”
凌晨三点，“羲和二号”的第四次点火实验正式启动。。
这一次，代表磁场稳定的绿色线条没有崩断，像一条坚韧的纽带，牢牢束缚住了那团象征希望的“人造太阳”。
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有人捂住脸哭了出来，李薇扶着旁边的仪器，眼泪砸在操作屏上，晕开一小片水光。
林砚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1000秒”字样，眼前突然浮现出陈铭的笑脸，想起他生前总说的话：“教授，等我们成功了，一定要在太空枢纽上刻上所有参与者的名字，让后人知道，我们这代人没白努力。”
基地的防空警报突然凄厉地响起，这一次不是实验故障，而是来自太空的威胁。
监控屏幕上，三颗美联邦的“锁眼”间谍卫星正调整轨道，朝着实验基地的方向快速移动，卫星的侦察范围已经覆盖了整个戈壁。
林砚秋走到窗边，望着被星光照亮的夜空，握紧了拳头。
蓝星的地面上战火一触即发，太空里的追逐与守护也已打响，而他们点燃的这簇“人造太阳”，正是刺破黑暗的第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