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救赎》—扑灭希望的火苗
文昌航天发射场的指挥中心内，空调出风口的冷风扫过人群，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焦灼与期待，空气仿佛凝固在“点火准备就绪”的指令里。
林砚秋的手指悬在远程点火按钮上方，，这是他三十年来最紧张的一次，比第一次参与核聚变实验时还要心跳加速。
身边的李薇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绞着白大褂下摆，笔记本被攥得边角发皱；王磊更是屏住了呼吸，胸口的沙枣叶纪念章随着胸腔的起伏微微起伏，像一片即将振翅的绿叶。
“太空测控中心确认，羲和三号姿态锁定，核聚变燃料管路压力稳定，点火程序自检通过，无任何异常！”
通讯器里传来测控员小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背景里还能听到同事们压抑的吸气声，“请总指挥林砚秋教授，下达最终点火指令！”
林砚秋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主屏幕上环绕地球的太空枢纽，那枚银灰色的机组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中，机身刻着的陈铭名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等待被点燃的星辰。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陈铭递硬盘的瞬间、团队熬夜攻关的灯光，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坚定：“点火！”指尖重重按在红色按钮上，按下的瞬间，仿佛按下了人类未来的开关。
“羲和三号点火成功！等离子体约束启动！”小吴的欢呼声瞬间炸开，“约束磁场形成完整闭环，等离子体旋转稳定！”。
观礼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外国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相机的咔嚓声连成一片。
前排的美联邦观察员猛地站起来，相机镜头撞在栏杆上发出闷响；欧洲航天局的代表攥着钢笔，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
所有人的镜头都对准屏幕上“1000秒”的金色字样，这是人类在太空实现可控核聚变的历史性里程碑。
林砚秋靠在控制台边，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他掏出手机，指尖刚触到陈铭父母的联系方式，屏幕右上角突然弹出一串刺眼的红色警报，伴随着尖锐的提示音。
“警告！太阳活动异常！日冕物质抛射监测系统捕捉到高强度太阳风暴！”太空测控中心的声音瞬间从狂喜转为急促，背景里响起键盘的疯狂敲击声，“风暴等级判定为g5级，是最高危害等级！立方厘米，超出安全阈值十倍，正以2200公里/秒的速度向羲和三号方向移动！”
“什么？”林砚秋猛地站直身体，喉咙发紧，抓过通讯器的动作太急，带倒了桌边的玻璃杯，凉水泼在操作面板上，被李薇眼疾手快地用纸巾擦掉。
“立刻启动羲和三号电磁护盾系统！将能量全部分配给护盾！同时调整机组姿态，以侧面对抗风暴，规避核心冲击区！”
“护盾系统已紧急启动，但能量输出仅能达到额定值的60！”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太阳风暴移动速度远超预测，预计……预计30秒后抵达羲和三号空域！姿态调整指令已发出，但信号传输有延迟，赶不上了！”
指挥中心内的欢呼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主屏幕，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屏幕上，原本稳定燃烧的人造太阳突然开始剧烈闪烁，淡紫色的光晕忽明忽暗，代表磁场强度的绿色曲线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瞬间扭曲、断裂，数值疯狂下跌。
“磁场约束失效！等离子体开始大量逃逸！”李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在操作屏上疯狂点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重启按钮变成灰色，“尝试远程切断燃料供应……失败！通讯信号受到强烈干扰，开始中断！画面要丢了！”
30秒，不过是两次心跳的时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太阳风暴的金色粒子流如潮水般撞上羲和三号时，屏幕上的画面猛地被强光刺成一片纯白，随即碎裂成杂乱的雪花，刺耳的电流声取代了测控数据的汇报，扎得人耳膜生疼。
几秒钟后，画面勉强恢复，原本亮着淡紫色光芒的反应舱彻底暗了下去，像一颗熄灭的蜡烛，只有太空枢纽的红色应急指示灯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孤独地闪烁，如同濒死者的最后一口气。
“羲和三号……熄火了。”张昊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那串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死寂，彻底的死寂。观礼台上的议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外国记者们放下了相机，脸上的震惊渐渐被失望取代，有人摇头叹息，有人转身离开。
指挥中心内，仪器的低鸣仿佛也弱了下去，有人捂住脸低低啜泣，王磊手里的陈铭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蓝色封面被泪水打湿，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林砚秋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漆黑的反应舱画面，指尖还保持着握通讯器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灵魂。
“刚燃起的希望……就这么没了？”李薇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我们明明做到了，突破了材料瓶颈，解决了磁场问题，陈哥用命换来的突破，怎么会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太阳风暴毁了……这太不公平了。”
“难道这就是宇宙大过滤器？”张昊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人类拼尽全力，跨过了战争阴影，熬过了技术难关，最后还是躲不过宇宙的随手一击？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
这时，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军部周上将缓缓走了过来。他穿着笔挺的橄榄绿军装，肩上的将星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军装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林砚秋的肩膀，那手掌带着常年握枪的老茧，指关节处还有未愈合的划伤，力道沉得像一块浸透了雨水的钢板。
林砚秋转过头，看到周上将眼底布满的红血丝，那是连日坐镇指挥的疲惫。
“林教授，”上将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像戈壁上的石头，“希望没了，国土还在；未来难料，当下要守。不管明天人类能不能走出蓝星，今天我得把边境线守得铁桶一样。”
他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我现在就回东部战区，加派三个装甲旅到台海前线，调两艘驱逐舰去南海巡航。任何敢越线干涉内政的敌人，都得从我们战士的尸体上跨过去，这是我们军人的责任。”
说完，他转身就走，军靴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沉重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走到指挥中心门口时，他停了停，对值守的卫兵沉声说“加强警戒，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卫兵啪地一个立正，军靴跟磕出清脆的响。
门被推开又重重关上，那道决绝的背影，像一根定海神针，让原本低泣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林砚秋望着门口，周上将拍过的肩膀还留着灼热的余温。
他突然想起陈铭牺牲那天，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实验室里，看着满地的硬盘碎片和染血的便签失神；想起陈铭送他的干将莫邪木雕，那天陈铭笑着说“莫邪敢跳炉，干将就得把剑铸好”。
现在莫邪投身熔炉了，干将怎么能垮？他的徒弟用生命铸好了“剑”的雏形，现在，轮到他这个“铸剑人”执剑前行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涌上来，冲散了四肢百骸的僵硬。
他的徒弟，用生命护下了数据，铸好了“剑”的筋骨。
现在，轮到他这个师父，去补好“剑”的缺口，哪怕要亲自踏上险地。
林砚秋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指尖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和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陈铭的头发。
他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了与最高指挥部的加密通讯按钮，指腹按在冰冷的按键上，声音不再有半分颤抖，只剩下淬过火的坚定，像寒冬里的松柏。
“报告指挥部，我是林砚秋，夸父计划总指挥，有紧急申请。”
“林教授，我都知道了。”通讯器里传来首长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惋惜，背景里能听到翻动文件的沙沙声，“太阳风暴是不可抗力，你们已经创造了奇迹，不用自责，节哀。”
“我不是来领安慰的，也不是来请罪的。”林砚秋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羲和三号的黑影，“我申请上太空，亲自乘坐应急飞船前往同步轨道，检查羲和三号的故障情况，带回第一手数据。”
通讯器那头瞬间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几秒钟后，首长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震惊和反对。
“林砚秋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同步轨道现在有多危险？羲和三号周围全是太阳风暴残留的高能粒子，辐射剂量能在三小时内击穿航天服防护，致命！你是夸父计划的核心，整个项目离了你根本转不动，不能去冒险！”
“核心？”林砚秋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决绝，却没有半分疯狂。
“陈铭也是核心，他牺牲在暗杀现场；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是核心，他们熬了上千个通宵。现在我是总指挥，我不能躲在地面上，看着我们的心血变成太空垃圾。”
他举起陈铭的笔记本，对着摄像头，封面的“陈铭”二字格外清晰，“这上面有他的心血，有团队一千多个日夜的计算数据，羲和三号不是一堆废铁，是我们所有人的孩子。“
”我必须去看看，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电磁护盾的强度不够，还是姿态控制系统的响应延迟，或是我们忽略了太空辐射对线路的影响？这些问题不解决，就算再建十台羲和，也躲不过下一场太阳风暴。”
“可是你的身体……你有严重的颈椎病，太空失重环境会加重病情！”首长还在挣扎，试图说服他。
“首长，”林砚秋的声音打断了首长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坚定，“您还记得陈铭吗？那个总穿着白大褂，口袋里装着沙枣叶的年轻人。他临死前，浑身是血地把加密硬盘塞给我，只说了半句话‘教授，数据……’。他没说完的话，我替他说；他没完成的心愿，我替他圆；他没看到的太空，我替他去看。这不是冒险，是我的责任。”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那里是羲和三号所在的方向，云层后的阳光正努力穿透阴霾。
“我今年五十八岁，搞了三十年核聚变，从青丝熬到了白发。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不是拿诺贝尔奖，不是当院士，就是看到人类的‘太阳’在太空发光，让我的女儿、孙女，还有蓝星上所有的孩子，都有机会走出这颗星球。现在梦想碎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亲手把它拼起来。”
“如果我死在太空，”林砚秋的声音轻了些，却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每个人心里，“就把我的名字刻在太空枢纽上，和陈铭并排。这样，我们师徒俩，就能一起看着人类下次点火成功的那天，一起等人类迈向星海的那刻。”
通讯器那头又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砚秋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指挥中心里众人压抑的呼吸。
终于，首长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哽咽，还有一丝无奈的妥协：“批准。我立刻调派‘巡天’号飞行器，给你配最好的防辐射航天服和医疗保障团队，再调派两名经验最丰富的航天员协助你。林砚秋，我命令你——活着回来，带着故障数据，完整地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林砚秋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手掌有些僵硬，眼眶却热得发烫，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他挂掉通讯，转身看向团队成员。李薇和王磊已经站直了身体，眼底的泪水还没干，脸上却没了之前的绝望，透着和他一样的坚定。
“教授，我们跟你去！”李薇举起手里的磁场数据u盘，攥得指节发白，“羲和三号的磁场约束系统是我主导设计的，哪里可能出问题，我比谁都清楚，我必须去。”
“还有我！”王磊拍了拍随身的材料检测工具箱，“电磁护盾的镍钛合金材料是我调试的，现场检测破损情况，分析辐射对材料的影响，没人比我更专业。”
张昊也猛地站起来，推了推眼镜，“教授，我负责测控链路，太空的信号干扰我熟，我能保证把故障数据实时传回来，我也去！”
林砚秋看着他们，突然笑了，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却带着释然和希望。他高高举起陈铭的笔记本，声音洪亮得传遍整个指挥中心：“好！我们一起去！陈铭在看着我们，羲和三号在等着我们！走！去航天城！我们去太空，把属于人类的希望，亲手捡回来！”
指挥中心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走出去的不再是垂头丧气的科研人员，而是一群眼神亮得像星星的追光者。
他们的脚步声坚定而整齐，与远处军营传来的起床号遥相呼应。
身后的屏幕上，羲和三号虽然依旧漆黑，却仿佛在等待着被重新唤醒，就像人类文明的火种，即使被风暴暂时浇灭，只要有人愿意用信念和勇气去呵护，就终有再次燎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