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以及无处不在的剧痛,是叶辰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熟悉的、昏暗的古老石室。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岁月沉寂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几块即将耗尽能量的萤石,投下惨淡而摇曳的微光。
他动了动手指,一股撕裂般的痛楚立刻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胸膛那个被硬生生剜开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空洞的血肉,带来阵阵钻心的噬骨之痛。
“我还活着……”这个念头带着一丝苦涩和难以置信,在他的脑海中艰难地回荡。
他尝试运转功法,丹田却死寂一片,空荡得令人心慌。至尊骨被夺,修为尽废,他现在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更加虚弱。
挣扎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靠坐在那面断裂的黑色石碑旁。石碑此刻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再无异样。冰冷的石壁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那没入眉心的灰色光晕,强行烙印在脑海中的《神墟诀》信息流,以及胸口那个仿佛与生俱来的神秘印记。
心念微动,试图感应那所谓的“神墟空间”,却只引来神魂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胸口印记微微发热,但那股联系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更别提进入了。
“咳咳……”焦急之下,他猛地咳嗽起来,喉头一甜,竟咳出小口发黑的淤血。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诡异的是,那些血珠并未四处流淌,反而像是被地面吸收了一般,缓缓渗入石缝,一丝极其微弱的符文脉络在地表一闪而逝,快得仿佛错觉。
叶辰怔了一下,死死盯着那片地面,却再无任何异常。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他。没有力量,无法探索这唯一的希望,难道真要困死在这绝地?
不!不能死!
林清歌那冰冷绝情的眼神,玄天圣地执事那高高在上的漠然,家族众人的沉默与背弃……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点燃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屈辱与不甘。
“我不能死在这里!”他低声嘶吼,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股狠厉的决绝。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剧痛和虚弱。他咬着牙,用那双磨破了皮、沾满血污的手,扶着冰冷的洞壁,一寸寸地撑起身体。每动一下,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伤口再次裂开,渗出鲜血。
他必须离开这里,找到食物,找到水源,否则就算有通天机缘,也只是饿死渴死的下场。
通道漫长而黑暗,只有壁上零星的荧光矿石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他拖着残躯,艰难地挪动,身后的石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血迹和汗渍。
通道两旁的壁画依旧那般惊心动魄,星辰崩毁、巨兽咆哮、九链锁天……但他此刻已无暇细看。剧烈的运动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念在强撑。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昏迷时,胸口那枚濒临破碎的蕴神玉(族长所赠)偶然擦过壁上一处描绘着星辰图案的壁画。玉石与壁画上某颗星辰的微光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微弱共鸣,一丝清凉之意瞬间涌入体内,让他精神一振。
同时,他福至心灵地察觉到,旁边另一条看似通畅的岔路,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气。而蕴神玉指引的这条,虽艰难,却隐含一线生机。
“多谢……”叶辰对着玉佩低语,不知是谢赠玉的族长,还是谢这冥冥中的指引。他不敢停留,沿着这条正确的通道,继续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水声?还有凛冽的风声!
他精神一振,连滚带爬地冲出洞口!
然而,希望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外面依旧是暴雨倾盆,狂风呼啸,天色昏暗得如同黑夜。他正处在悬崖底部,三面都是陡峭湿滑的岩壁,向上看不到顶。雨水无情地抽打在他身上,冲刷着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更剧烈的疼痛。体温在迅速流失。
他蜷缩在一块巨石下,牙齿冻得格格作响,意识又开始模糊。举目四望,除了嶙峋的怪石和被风雨摧折的枯木,看不到任何果腹之物,唯有绝望。
就在他视线逐渐变暗,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两道微弱的光束,穿透密集的雨幕,摇曳着向这边靠近。
隐约的说话声夹杂在风雨中传来。
“……张师兄,这鬼天气,非要下来采这劳什子的‘雨霖草’,要是遇上山洪……” “少废话,李浩,宗门任务要紧。仔细找找,据说这片崖底就有。”
两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手持散发着避水灵光的灯笼,小心翼翼地踩着泥泞走来。他们身着青灰色宗门服饰,正是青云宗弟子。
叶辰心中猛地一紧,是青云宗的人!他认得这服饰!
求生的本能让他几乎要呼救,但残存的理智立刻让他死死咬住了嘴唇。他现在这副模样,来历不明,身负重伤,一旦被盘问,如何解释?若是被察觉异常……
他立刻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努力将身体缩得更紧,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遭遇山难、无辜可怜的落难少年,发出微不可闻的、痛苦的呻吟声。
“咦?师兄,那边石头下好像有人!”那个被叫做李浩的年轻弟子心肠较软,听到了声音,提着灯笼快步走来。
灯光刺得叶辰眯起了眼。他看到李浩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和怜悯。
“是个少年!伤得好重!”李浩蹲下身查看。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张师兄也走了过来,目光更为警惕,上下打量着叶辰,尤其在他那破碎衣物下狰狞的伤口处停留片刻,又感知到他体内确实毫无灵力波动,眉头微皱。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张师兄沉声问道,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叶辰艰难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眼神涣散而恐惧,气若游丝:“我…我叫叶辰……随…随叔父行商……遇,遇了山匪……叔父他……我滚下山崖……救,救我……”
他断断续续,声音微弱,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家破人亡、侥幸逃生的凡人少年,话语中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李浩听得面露不忍,看向张师兄:“师兄,他快不行了,我们……”
张师兄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他再次仔细感知,确认叶辰体内空空如也,且伤势极重,确实构不成任何威胁。见死不救,若是传回宗门,恐遭责罚。但这少年出现得突兀……
沉吟片刻,他目光扫过叶辰原先佩戴蕴神玉、如今只剩一道浅浅绳痕的脖颈处,最终还是松开了剑柄,淡淡道:“罢了,算你命大。李浩,背他回去,交给杂役处安置。”
“是,师兄!”李浩连忙应下,小心地将叶辰背起。
趴在李浩背上,身体的颠簸带来阵阵剧痛,冰冷的雨水依旧不断拍打在身上。叶辰的意识在疼痛和寒冷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在清醒的片刻,他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雾,看到远方巍峨山脉间,隐约露出一角宏伟的宗门轮廓,飞檐翘角,灵光隐现,那正是青云宗的山门。
希望终于降临,他得以踏入修仙宗门。但“杂役处”、“查明来历”这些词语,以及张师兄那审视的目光,都像无形的枷锁,提醒着他未来的路绝非坦途。
昏迷前,他最后的感觉是胸口那神秘印记,似乎与远方那宏伟宗门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