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师大会的激昂余温尚未完全散去,就被更具体、更残酷的现实所取代。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从“100”跳到了“99”,像一个冷酷的监工,时刻提醒着流逝的时间。
各科密集的模拟考试如同疾风骤雨般袭来,几乎每周都有,有时甚至一周两三次。
教室里的空气永远弥漫着油墨试卷的味道和一种无声的硝烟。
成绩和排名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每一次公布都牵动着无数敏感的神经。
周景逸和祁川墨的“学习同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周景逸为两人制定的那份精确到分钟的计划表,被严格执行着。
什么时间做什么科目,复习哪个模块,练习哪种题型,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祁川墨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时间管理”。
他不再是那个随心所欲、想逃课就逃课的少爷,他的生活被分割成一个个以分钟为单位的小格子,里面填满了单词、公式、定理和永远做不完的题目。
清晨五点四十,闹钟准时响起。祁川墨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睡眠不足让他头痛欲裂。
他推了推旁边的周景逸,声音沙哑:“起来了。”
周景逸其实早就醒了,只是闭目养神。他睁开眼,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清明。
两人迅速洗漱,然后各自拿起需要晨读的材料。
周景逸是语文古诗文和英语范文,祁川墨则是英语单词和化学方程式。
小小的客厅里,回荡着两人低低的诵读声,与窗外渐亮的天空构成一幅宁静而充满希望的画面。
早读课结束到第一堂课开始的间隙,也被充分利用起来。
周景逸会快速浏览当天要讲的内容,或者整理前一天的错题。
祁川墨则抓紧时间背诵那些让他头疼的文科知识点,或者缠着周景逸问一两个昨晚没搞懂的数学题。
课间十分钟更是争分夺秒。大部分人都选择趴在桌上小憩片刻,以储备下午和晚自习的精力。
周景逸偶尔会闭眼休息,祁川墨则常常利用这点时间,快速完成一些简单的作业,或者继续攻克他的薄弱环节。
午休时间,教室里有短暂的静谧。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伏案小憩的少年们身上。
周景逸和祁川墨头对头趴在桌上,呼吸清浅。
这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的片刻安宁。
下午的课程往往是最难熬的,尤其是春困秋乏的时候。
祁川墨常常需要用力掐自己的大腿才能保持清醒。
他看向旁边的周景逸,那人却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始终坐得笔直,认真听讲,笔记做得一丝不苟。
这种专注力让祁川墨既佩服又自惭形秽。
晚自习是效率最高的“黄金时间”。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的沙沙声。
周景逸通常会在前两节课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和当天的复习任务,最后一节课则用来进行额外的拔高训练或者整理自己的知识体系。
祁川墨则完全遵循周景逸给他制定的“扶贫”计划。
先完成基础题,确保能拿到的分不丢,然后啃中等难度的题目,最后才去尝试那些压轴大题。
遇到卡壳的地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放弃或者暴躁,而是先标记出来,等周景逸有空时再集中询问。
周景逸的讲解总是很有耐心,他会引导祁川墨自己思考,找到问题的关键,而不是直接给出答案。
这个过程虽然耗时,却让祁川墨逐渐掌握了一些学习方法,而不仅仅是记住某个题目的解法。
“你看,这个函数求最值,你老是忘记考虑定义域。”周景逸指着祁川墨草稿纸上的一处错误,声音平稳。
祁川墨懊恼地拍了下额头:“靠,又忘了!”
“下次做题前,先把定义域写在旁边提醒自己。”
周景逸说着,拿过笔,在题目旁边写了个小小的“d”,表示定义域。
“哦。”祁川墨乖乖记下。他看着周景逸专注的侧脸,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心里那股因为题目做不出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被他教着,好像学习也没那么痛苦。
除了学习上的压力,体能也面临着巨大的考验。长时间久坐、睡眠不足、精神高度紧张,让不少同学的身体开始亮起红灯。
感冒、发烧、肠胃不适成了常事。
祁川墨身体素质好,还能扛住。
周景逸就有些吃力了,他本就瘦弱,加上心理压力大,有一次在体育课跑圈时,竟然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幸好祁川墨一直跟在他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没事吧?”祁川墨吓得脸色都白了,扶着他到旁边树荫下坐下,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他,“让你晚上别熬那么晚!”
周景逸喝了几口水,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他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从那以后,祁川墨更加注意周景逸的身体。每天雷打不动地给他带牛奶和鸡蛋,强迫他课间出去透气,晚上到点就催他睡觉,甚至学会了煮简单的桂圆红枣茶给他补气血。
周景逸虽然嘴上不说,但都默默接受了这些笨拙的关怀。
在祁川墨的强行干预下,他的脸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一些。
池少虞和何华那边也是类似的情况。何华把自己逼得更紧,常常学习到凌晨两三点。
池少虞劝不动,只能变着法子给他补充营养,帮他处理所有生活琐事,让他能专心学习。
两人的交流变得很少,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池少虞知道,何华是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麻痹失去母亲的痛苦,也是通往梦想的唯一途径。
每一次模拟考,都是一次淬炼和打击。
周景逸的成绩依旧稳定在年级前列,但偶尔也会有失误,那时他会变得异常沉默,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很久,出来时眼睛是红的,但眼神会更加倔强。
祁川墨的成绩则在艰难地、缓慢地爬升。
从原来的垫底,到中下游,再到偶尔能挤进中游。
每一次小小的进步,都能让他高兴半天,然后更有动力地投入下一轮战斗。
他知道,距离临海大学商学院的线还有很远,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绝望。
李老师时刻关注着班级的动态,特别是这几个她格外在意的学生。
她找周景逸谈过话,让他注意劳逸结合;也找祁川墨谈过,肯定了他的进步,鼓励他坚持。
她看着这些孩子们在重压下挣扎、成长,既心疼又欣慰。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在一天天变小,像沙漏里不断流失的沙子,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速度。98, 97, 96 每一天都像是在跟时间赛跑。
祁川墨有时候会觉得透不过气,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
他会趁着周景逸去画室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天台,对着空旷的夜空大口喘气,或者无声地嘶吼几声,发泄掉积压的负面情绪。
但当他回到那个亮着灯的小房间,看到周景逸依旧坐在书桌前那道清瘦却坚韧的背影时,所有的疲惫和动摇似乎又都有了归处。
他走过去,像往常一样坐下,拿起笔,继续投入那场似乎没有尽头的跋涉。
他知道,这条路很难,很黑,但他不是一个人。
身边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光,也是他必须并肩抵达终点的战友。
倒计时,还在继续。而他们的脚步,尽管沉重,却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