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景逸和祁川墨的关系因为那场冲突和深夜倾诉而悄然升华,两人更加紧密地依靠在一起,共同面对爷爷病情和经济压力的时候,另一场风暴却毫无预兆地袭来,这次,笼罩的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何华。
连续几天,何华都没有来上学。
起初,大家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或者家里有事,连池少虞虽然担心,也只是每天发信息询问,得到何华简短的“没事,很快回来”的回复后,便稍微安心,只以为是他母亲病情有些反复,何华需要更多时间照顾。
但周五下午,池少虞终于坐不住了。何华的电话开始无人接听,信息也回得越来越慢,最后干脆石沉大海。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池少虞。他了解何华,如果不是情况极其糟糕,何华绝不会这样失联。
他直接冲到了何华家。
敲了许久门,邻居才探出头来,告诉他们何华家好像好几天没人了,应该是他母亲病情加重,一直在医院。
池少虞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立刻打电话给周景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慌乱。
“景逸!何华……何华可能出事了!他好几天没消息,家里也没人,邻居说在医院!”
周景逸接到电话时,正在医院陪着爷爷。爷爷刚做完一项检查,精神有些不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听到池少虞的话,周景逸的心也猛地一紧。他看了一眼睡着的爷爷,压低声音:“哪家医院?知道吗?”
“不知道!我问了班主任,班主任也不清楚,只说何华请假时提过是市一院,但市一院那么大……”池少虞的声音带着无助。
“别急。”周景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和祁川墨马上过去,我们在市一院门口汇合。
你试着再联系他,或者问问其他可能知道情况的同学。”
挂了电话,周景逸简单地跟护工阿姨交代了几句,又看了一眼爷爷,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在走廊里,他给祁川墨打了电话。祁川墨正在来的路上,听到消息,二话不说,立刻调转方向赶往市一院。
三人在市一院门口碰头时,脸色都不好看。池少虞眼睛赤红,显然是急的。
祁川墨眉头紧锁,周景逸则是一贯的沉静,但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担忧。
市一院规模很大,住院部就有好几栋楼。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先去了血液科所在的楼层,一间间病房找过去,询问护士,都没有何华和他母亲的消息。
池少虞越来越焦躁,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
最后还是祁川墨相对冷静些,他动用了点关系,直接找到了住院部的一个负责人,辗转查询,才终于得知——何华的母亲因为病情急剧恶化,前天晚上已经转入了重症监护室(icu)。
icu在另一栋独立的楼里,管理极其严格。他们赶到icu门口,只见冰冷的金属大门紧闭着,门上“重症监护室,闲人免进”的红字刺眼无比。
门外的长椅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照射着光洁的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生死边缘的紧张气息。
“icu……”池少虞看着那扇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站不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进入icu意味着什么。那是生命最脆弱、最危险的最后防线。
祁川墨扶住他,沉声道:“别自己吓自己,先找到何华再说。”
他们环顾四周,终于在走廊尽头一个靠近窗户的、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那是何华。
他穿着几天没换的、显得有些皱巴巴的校服,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仿佛随时会被这片代表着病痛和死亡的白色吞噬。
在他脚边,放着一个敞开的书包,里面露出几本卷了边的课本和习题册。
即使在母亲生命垂危的时刻,他依然没有完全放下学业。
看到这一幕,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周景逸仿佛看到了爷爷刚确诊时,那个在医院走廊里茫然无措的自己。
而池少虞,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几乎要冲过去,将那个蜷缩的身影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放轻脚步,走到何华面前。
“何华……”池少虞蹲下身,声音沙哑地轻唤。
听到声音,何华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当他的脸暴露在光线下的那一刻,周景逸和祁川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几天不见,何华整个人瘦脱了形,原本清秀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嘴唇干裂起皮。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沉静专注、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神空洞、麻木,仿佛所有的生气和光彩都被抽走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绝望。
他看着眼前的三人,眼神焦距慢慢汇聚,似乎花了好几秒才认出他们。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微弱的笑容。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破旧的风箱。
“阿姨……怎么样了?”周景逸轻声问,尽管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何华的目光重新变得空洞,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医生说……情况很不好。
肺部感染,引起了一系列并发症……随时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随时可能离开。
池少虞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何华冰冷的手,紧紧握着,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何华……你别怕,我们都在,我们陪着你。”
何华任由他握着手,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icu那扇紧闭的门,仿佛在等待一个不知是吉是凶的宣判。
祁川墨看着何华这副样子,又看了看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门,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沉默地走到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周景逸知道,他大概又在动用人脉,看能否联系到更好的专家,或者询问是否有更有效的治疗方案。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这似乎是祁川墨此刻唯一能做的、试图抓住一点主动权的事情。
周景逸则安静地坐在何华的另一边,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这种看着至亲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他正在亲身经历,再清楚不过。
他能做的,就是像祁川墨陪伴他一样,安静地陪在何华身边,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走廊里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偶尔从icu里走出的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以及仪器隐约的滴答声,提醒着人们这里正在进行的生死搏斗。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池少虞紧紧握着何华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一错眼,眼前这个人也会消失不见。他看着何华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看着他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身体,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疼。
他想起何华平时那么爱干净,那么一丝不苟,现在却狼狈地坐在地上;想起他那么坚强,那么独立,此刻却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玻璃。
他多想替他承受这一切,多想把他从这片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护士出来过几次,告知一些情况,但都是“还在观察”、“情况不稳定”之类的话。
每一次门开,何华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随即又在护士的话语中黯淡下去,重新归于死寂。
周景逸去医院的便利店买来了面包和水,递给何华。
何华摇了摇头,毫无食欲。在池少虞的再三劝说下,他才勉强喝了一小口水。
祁川墨打完电话回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走到周景逸身边,低声说:“问了几个人,都说这种情况……很棘手,主要看病人自身的意志力和抵抗力了。”
周景逸默默点了点头。他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何华和紧握着他手的池少虞,又想起病房里同样在与病魔斗争的爷爷,一种巨大的、关于生命无常的悲凉感笼罩了他。
但同时,看到身边同样眉头紧锁却坚定站立的祁川墨,看到池少虞对何华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守护,他又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个体的力量是如此渺小。但至少,他们还可以互相依偎,彼此支撑。
这微小的火苗,或许无法照亮整个黑暗,但足以温暖彼此,让他们在寒冷的夜里,不至于被彻底冻僵。
今夜,对于何华而言,注定是一个漫长而煎熬的不眠之夜。
而对于守在他身边的三个少年来说,这也是一次关于生命、责任和友情的沉重洗礼。
他们静静地守在icu门外,如同四棵在风雨中紧紧靠拢的小树,共同抵御着来自命运的、未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