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刮过临海私立高中的校园,却吹不散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躁动与期待。
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艺术节即将拉开帷幕,这是枯燥学习生活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课间,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动员着:
“同学们!一年一度的艺术节马上就要到了!这是我们展示班级风采、挥洒青春汗水的最好舞台!希望大家踊跃报名,积极参与,为我们高二(一)班争光!”
底下同学们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放松的机会;
对于高一高二的学生,则是展现自我、释放压力的盛会。
“听说今年有个校园乐队比赛,一等奖奖金挺高的!”
“还有话剧表演、舞蹈大赛、合唱比赛……项目好多啊!”
“我们班出个什么节目好呢?”
文艺委员目光扫视全班,最后落在了后排角落。祁川墨正戴着耳机,脚跷在桌下的横杠上,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晃动着,一副“别来惹我”的架势。
而周景逸则一如既往地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物理难题解析》,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文艺委员有些为难。她听说过祁川墨好像会点吉他,但脾气不好请动。
而周景逸,成绩顶尖,但性格孤僻,从未参加过任何集体活动。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开口:“祁川墨同学,听说你吉他弹得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乐队比赛或者个人solo?”
祁川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算是回答。
文艺委员碰了一鼻子灰,又把希望寄托在周景逸身上:
“周景逸同学,你……有没有什么特长?比如乐器或者朗诵之类的?可以为我们班的集体项目出份力。”
周景逸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他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冷淡:“没有。我要复习。”
言简意赅,直接堵死了所有可能性。
文艺委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不好强求,只得转向其他同学继续动员。
祁川墨在周景逸说出“没有”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他记得自己曾在老街画材店外,看到周景逸拿着画笔和颜料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光芒。不会画画?骗鬼呢。但他也没兴趣戳穿。
最终,在班委们的努力和部分同学的积极响应下,高二(一)班决定出一个集体大合唱节目,曲目暂定为励志向上的《追梦赤子心》。要求全员参加,除非有极其特殊的理由。
“祁川墨,周景逸,合唱是集体活动,原则上大家都得参加,没问题吧?”文艺委员再次走到他们桌前,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但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祁川墨嗤笑一声,摘下一边耳机:“唱歌?老子五音不全,怕把你们带跑调。”
话虽这么说,但他并没有直接拒绝。潜意识里,他并不排斥这种热闹的、能暂时摆脱枯燥学习的活动,甚至隐隐有点……期待?只是他习惯了用抗拒来伪装。
周景逸再次抬起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讨厌这种需要站在人前、暴露在众多目光下的活动。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隐藏在角落里。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以复习为由拒绝。
“周景逸,”李老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温和地开口,
“集体活动也很重要,是高中生活宝贵的经历。学习固然要紧,但也需要劳逸结合。和大家一起唱唱歌,放松一下,好吗?”
李老师的目光带着鼓励和理解。周景逸看着老师,又看了看周围同学或期待或无所谓的神情,最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好。”
算是勉强答应了。
祁川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周景逸会妥协。他撇撇嘴,重新戴好耳机,算是默认了。
于是,每天放学后的合唱排练,成了高二(一)班雷打不动的日程。
排练地点在音乐教室。第一次排练,场面有些混乱。
同学们站得歪歪扭扭,声音参差不齐,跑调的、抢拍的、忘词的,比比皆是。音乐老师在一旁耐心地指导着,脸上带着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祁川墨被安排站在男生声部的后排。他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不太擅长唱歌,音准一般,节奏感也马马虎虎。
但他嗓门大,态度……勉强算认真,虽然脸上总是一副“老子是被逼的”不耐烦表情。
他跟着旋律胡乱地唱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站在前排角落的周景逸。
周景逸站在人群边缘,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并没有张嘴唱歌,只是默默地站着,目光落在前方的乐谱架上,或者窗外暗淡的天光。
他像一座孤岛,与周围热闹、甚至有些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音乐老师似乎也理解他的性格,并没有刻意点名让他出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祁川墨看着他那副彻底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又冒了出来。
凭什么大家都在这里鬼哭狼嚎,他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
他故意在合唱到高潮部分时,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在吼,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然而周景逸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祁川墨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周景逸其实并非完全无视周遭。他能听到身后祁川墨那堪称“暴力”的歌声,也能感受到偶尔落在他身上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
他只是习惯了用沉默和疏离来保护自己。站在这里,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负担。
他不想,也不知道该如何融入这种集体的氛围。
他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祁川墨站在后排,皱着眉头,一脸“不爽”地唱着歌,那样子有点滑稽,又有点……生动。
和他平时那种要么阴沉、要么嚣张的样子不太一样。
周景逸迅速收回目光,心底那丝微澜再次轻轻荡漾了一下。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人的存在感总是如此强烈,轻易就能打破他维持已久的平静。
排练间隙,同学们三五成群地休息、聊天、打闹。
周景逸独自一人走到音乐教室外的走廊尽头,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操场。
这时,池少虞拉着何华也溜达了过来。
“哎哟,可算休息了,站得我腿都麻了。”
池少虞夸张地活动着筋骨,然后很自然地把手里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何华,“喝点水,润润嗓子。你看你,刚才唱得那么认真。”
何华接过水,低声道了句谢,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
他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歌唱而微微泛红,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生气。
“我看你们班合唱挺热闹啊,”池少虞倚在栏杆上,笑着对周景逸说,
“祁川墨那家伙,唱歌真是……一言难尽,勇气可嘉。”他显然也听到了祁川墨的“咆哮”。
周景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何华推了推眼镜,客观地评价:“音准和节奏有待提高,但情绪很饱满。”
池少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何大学霸,你这评价也太给面子了。”他凑近何华,压低声音,“不过,你刚才唱得挺好听的,我都听到了。”
何华的脸似乎更红了一些,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随便唱唱而已。”
“诶,你们班出什么节目?”池少虞又转向周景逸,试图把他也拉入聊天。
周景逸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我们班好像要排个小话剧,”池少虞自顾自地说下去,
“何华被拉去当旁白了,就念几句词,轻松。我嘛,负责打杂,搬搬道具什么的。”他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很享受这种参与感。
何华看着池少虞,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知道池少虞是为了多陪他,才主动揽下那些杂活。
走廊另一头,祁川墨也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走廊尽头的三人。
他看到池少虞和周景逸说话,看到何华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到周景逸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至少是在“听”的状态。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为什么周景逸对别人就能有反应,对自己就永远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就因为最开始那点不愉快?这家伙也太记仇了吧?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想抽出一支,想到这是在学校,又悻悻地塞了回去。
排练继续。后半段,祁川墨似乎安静了不少,不再故意吼叫,只是敷衍地跟着唱,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周景逸的背影。
周景逸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让他有些不适,却又无法忽视。他微微挺直了背脊,依旧没有回头。
音乐教室里,青春的歌声或许不算优美,却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少年们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歌声、笑声、钢琴伴奏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喧闹而又温暖的画面。
在这幅画面里,有人积极投入,有人无奈敷衍,有人沉默旁观。
周景逸站在角落,像一抹淡淡的影子。而祁川墨站在人群中,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抹影子。
排练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同学们说说笑笑地收拾东西离开。
周景逸第一个拿起书包,默默走出音乐教室。
祁川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找他的那些“哥们”,而是慢吞吞地收拾着,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最后一个离开。
他走到校门口,看到周景逸已经走远了,那个清瘦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
祁川墨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街角。晚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裹紧了校服外套,第一次没有觉得放学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那个安静的、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同桌,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想去……靠近的魔力。
尽管,对方可能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