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川墨被罚站的风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当时溅起了不小的水花,但水面终究会慢慢恢复平静。
然而,那涟漪却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以一种更隐晦、更广泛的方式在班级,甚至年级里扩散开来。
关于周景逸和祁川墨关系极差、多次爆发冲突的消息,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
课间、食堂、操场,只要是有学生聚集的地方,总能听到一些压低的、带着兴奋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高二一班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和周少爷打起来了!”
“真的假的?周景逸?他看起来不像会打架的人啊。”
“千真万确!祁川墨都被老李罚写检讨和站走廊了!”
“为什么啊?”
“好像是因为周景逸动了祁川墨的东西?还是嘲笑他成绩差了?不清楚……”
“啧啧,这转学生胆子不小啊,敢惹祁川墨?”
“我看他是装清高,故意吸引注意吧?”
“说不定是巴结何华那种好学生没成功,转而用这种方式刷存在感?”
流言蜚语总是这样,在传播的过程中被不断加工、扭曲,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周景逸被描绘成心机深沉、故意挑衅的“白莲花”,或者是不自量力、企图靠特立独行引人注目的“怪胎”。
而祁川墨,则依旧是那个脾气暴躁、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校霸”,只是这次,他似乎遇到了一个不怕他的“硬茬”。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地飘进了祁川墨的耳朵里。
一开始,他听到别人说周景逸“装清高”、“巴结何华”时,心里甚至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看吧,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周景逸讨厌,大家都这么觉得。
这种“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的感觉,微妙地抚平了他因为罚站而产生的一些憋屈感。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制止或者澄清这些谣言。
某种程度上,他乐于见到周景逸被非议,这让他有种“同归于尽”般的解气。
看,你让我不好过,你自己也别想清静!
然而,这种快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有一次,他在男厕所隔间里,听到外面两个别班的男生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诶,你说一班那个周景逸,长得挺白的,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
“嘿嘿,说不定哦。不然怎么一转学就来招惹祁川墨?欲擒故纵?”
“祁川墨那脾气,能看上他?”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口味……”
那些带着猥琐意味的猜测和低笑声,像肮脏的泥水,泼在了周景逸的名字上。
祁川墨当时就黑了脸,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推开隔间门,弄出巨大的声响。
那两个男生吓了一跳,看到是他,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烟都差点掉地上。
“墨、墨哥……”
祁川墨没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那眼神里的戾气让两个男生腿肚子发软。
他什么也没做,径直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水流声在寂静的厕所里格外清晰。
那两个男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祁川墨看着镜子里自己阴沉的脸,心里那点扭曲的快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讨厌周景逸,这是肯定的。但他也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去诋毁他。
那些肮脏的猜测,让他觉得……恶心。
连带着,也对自己之前放任谣言传播的行为,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他发现自己并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关于周景逸的、不堪入耳的话。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烦躁。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还在乎那个转学生的名声不成?
绝对不可能!
他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仿佛要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而与祁川墨的复杂心绪不同,周景逸似乎完全隔绝了外界的这些声音。
他依旧保持着固有的节奏。每天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
课间要么在座位上看书做题,要么去图书馆。食堂总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安静而快速地吃完自己的饭。
对于投向他的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恶意的目光,他统统视而不见。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坚硬的壳,将他与周围的一切隔离开来。
这天下午课间,周景逸照例和何华在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学习。
阳光很好,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铺着木质纹理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各自做着习题,偶尔低声交流一两句。
池少虞百无聊赖地坐在何华旁边,戴着耳机玩手机游戏,时不时抬头看看何华认真的侧脸,或者伸手帮他理一理耳边滑落的碎发。
何华通常会微微躲闪一下,耳朵泛红,但并不会真的拒绝。
一片静谧祥和。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祁川墨和他那几个跟班吵吵嚷嚷地走进了图书馆。
他们显然不是来看书的,动静很大,引得其他正在学习的同学纷纷皱眉侧目。
祁川墨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三个人。
周景逸和何华挨得很近,正低头讨论着一道题目,阳光勾勒出他们专注的轮廓,画面看起来……格外刺眼。
那些关于周景逸“巴结好学生”的谣言瞬间涌入脑海,连同刚才在厕所里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带来的余怒,一起发酵。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着他,他径直走了过去,故意用脚踢了一下旁边书架的金属底座,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整个图书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声音来源。
周景逸和何华同时抬起头。何华皱了皱眉,显然对被打扰感到不悦。
周景逸则只是淡淡地瞥了祁川墨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发出噪音的物体,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挑衅都更让祁川墨火大。
他感觉自己像个奋力表演的小丑,而唯一的观众却根本不买账。
“喂,周景逸。”
祁川墨走到他们桌前,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刻意找茬的恶劣,
“图书馆是你家开的?说话那么大声,吵到别人了知不知道?”
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明明制造噪音的是他自己。
何华忍不住开口:“祁川墨,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祁川墨打断他,挑眉,眼神挑衅地看向周景逸,
“我在教他公共场合的规矩,有问题?”
周景逸终于再次抬起头,他看着祁川墨,目光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只是平静地陈述:
“我们声音很小。”
他的声音确实很轻,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感,像玉石相击。
“我说吵就是吵!”
祁川墨蛮不讲理地强调,他盯着周景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恼怒或者难堪。然而,什么都没有。
周景逸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类似于“无聊”的情绪。
池少虞摘下一只耳机,懒洋洋地开口:“祁川墨,找茬也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没事一边玩儿去,别耽误大学霸给我们讲题。”
他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手臂自然地搭在何华身后的椅背上,姿态亲昵而维护。
祁川墨看着他们三人,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周景逸的平静,何华的不悦,池少虞的维护,都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发现自己在这里像个笑话。
“哼!”他最终只能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周景逸一眼,转身带着他那几个面面相觑的跟班,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图书馆。
背影都透着一股挫败和狼狈。
在他走后,图书馆渐渐恢复了安静。
何华担忧地看了周景逸一眼,低声道:“他最近……好像总是针对你。”
周景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在习题册上,仿佛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
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厌烦。
他并非完全感受不到那些恶意的目光和流言,他只是习惯了用沉默和忽视来筑起围墙,保护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外面的风雨再大,只要他不走出去,不理会,就伤害不到他。
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而祁川墨,怒气冲冲地走出图书馆,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回想起自己刚才那幼稚的、像争宠失败的小孩一样的行为,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他到底在干什么?像个傻逼一样!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周景逸逼疯。
这个转学生,简直就是他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