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祁川墨顶着一头乱毛和浓重的黑眼圈,踩着早读课的铃声,晃晃悠悠地进了教室。
他几乎熬了个通宵,才把那该死的三千字检讨东拼西凑地编完,字迹潦草得他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此刻他只觉得头重脚轻,看什么都有点重影。
他把书包随意地甩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引来几个早读同学侧目。
他毫不在意,一屁股坐下,习惯性地就想趴下补觉。
然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周景逸已经端坐在那里,正低声朗读着英语课文,声音清冽,字正腔圆。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浅金,侧脸线条安静而专注。
这副“好学生”做派瞬间刺醒了祁川墨残留的睡意,连带着昨晚熬夜写检讨的怨气一起涌了上来。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故意把椅子往后拖,发出刺耳的噪音。
周景逸朗读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旁边的祁川墨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击都让祁川墨难受。
他就像攒足了力气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憋闷感让他胸口发堵。
他恶狠狠地瞪了周景逸一眼,可惜对方毫无所觉。
他只好憋着一肚子火,拿出那本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语文书,胡乱翻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一响,李老师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祁川墨身上。
“祁川墨,检讨书。”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
祁川墨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皱巴巴、字迹歪扭的稿纸,不情不愿地走到讲台前,递了过去。
李老师接过检讨书,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成了川字。
“祁川墨!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吗?态度极其不端正!”
他把检讨书拍在讲台上,“拿着你的检讨,到走廊上去站着反省!
什么时候态度端正了,什么时候再进来上课!”
一阵压抑的低笑声从教室各个角落传来。
祁川墨的脸瞬间涨红了,是羞愤也是恼怒。
他梗着脖子,抓起那张可怜的检讨书,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大步走出了教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他内心怒火的宣泄。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光滑的地板。
初冬的寒风从尽头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祁川墨靠墙站着,把检讨书揉成一团塞进裤兜,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下巴搁在立起的领子上,一脸的不服和桀骜。
让他罚站?真好笑。
他祁川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都是因为周景逸!
他在心里把周景逸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从他那张面瘫脸骂到他多管闲事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心里的火气平息一些。
然而,寒冷和独自一人的寂静,却让他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愤怒的潮水退去,露出底下些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绪。
他想起昨天周景逸被他揪住衣领时,那骤然收缩的瞳孔,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确实捕捉到了。
还有他撞在墙上时那一声隐忍的闷哼。当时被怒火充斥,他无暇他顾,现在回想起来,那画面却异常清晰。
周景逸……其实并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辩解的话。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祁川墨的心里。
如果他真的那么可恶,那么高高在上,为什么在被那样粗暴对待时不反抗?不争辩?
还有那张被修改的卷子。
祁川墨不得不承认,那些红笔写下的步骤非常清晰,甚至比老师讲的还要简洁明了。
如果他当时不是那么冲动,如果他能心平气和地看一遍,或许……
不!没有或许!祁川墨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个“危险”的念头。
他帮自己改卷子,就是看不起自己!就是显摆!
可是,一个真正看不起他的人,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帮一个“差生”改那些基础错题吗?
祁川墨虽然不爱学习,但他不傻。
他见过那些真正眼高于顶的“好学生”是怎么看待他们这些“差生”的,眼神里的鄙夷和不耐烦几乎不加掩饰。
而周景逸……他的眼神里只有空茫的平静,或者说,是空洞。
这个人,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缺乏应有的反应。
无论是赞美、批评,还是挑衅、冲突,他都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祁川墨忽然发现,自己那些幼稚的挑衅行为,在周景逸眼里,可能真的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沮丧和……失落?
他被自己心里冒出的“失落”这个词吓了一跳。
他失落什么?因为周景逸不接他的招?因为他无法激怒他?这太荒谬了!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烦躁地用鞋尖碾着地面时,教室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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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逸抱着一摞作业本走了出来,看样子是送去办公室。
祁川墨立刻挺直了背,摆出一副“老子不在乎”的拽样,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周景逸的身影。
周景逸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步伐平稳,神情淡漠,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
仿佛站在这里的祁川墨,和走廊里的消防栓、墙壁没什么区别。
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喂!”
祁川墨忍不住出声,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干涩。
周景逸的脚步顿住了,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对象。
“……”祁川墨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不可能!继续骂?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他卡壳了,僵在那里,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周景逸等了两秒,见他没有下文,便转回头,继续抱着作业本往前走,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祁川墨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泄气地重新靠回墙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斑驳的纹路,心里乱成一团麻。
这时,池少虞晃悠着从教室里出来,看样子是去上厕所。
他看到罚站的祁川墨,吹了声轻佻的口哨,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哟,祁少爷,站岗呢?”
祁川墨正愁没处发泄,闻言立刻瞪了过去,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
“滚!”
池少虞也不怕他,耸耸肩,笑嘻嘻地走了过去,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祁川墨被他撞得晃了晃,心里的火气更盛,却无处发泄,只能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手背传来一阵钝痛。
他“嘶”了一声,看着微微发红的骨节,更加烦躁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
祁川墨只能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里,听着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还有偶尔同学们回答问题的声音。
他第一次觉得,被隔绝在课堂之外,是这么的……难受。
虽然他平时也不爱听课,但自愿逃课和被罚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寒风不断地吹进来,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校服外套,站久了,感觉手脚都有些冰凉。
他开始后悔昨天那么冲动了。
不是为了揪周景逸衣领后悔,而是为了这三千字检讨和罚站后悔。
太不值当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祁川墨从最初的愤怒、烦躁,渐渐变得无聊、麻木。
他开始数地板砖,数墙壁上的裂纹,甚至开始研究对面教室门牌上的字体。
在他数到第二百零八块地板砖的时候,教室门再次打开,数学老师走了出来。
看到他,叹了口气:“进来吧,祁川墨。下次注意课堂纪律,好好反省。”
祁川墨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溜回了教室。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重重坐下。
周景逸正在认真记笔记,仿佛他刚刚的回归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祁川墨看着他那副样子,憋了一早上的火气、委屈、尴尬、寒冷……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只化成了一个念头:
这个同桌,他一定要换掉!必须换掉!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他下定决心,等下课就去找李老师。
无论如何,他不要再和周景逸坐在一起了。
这个转学生就是个灾星,谁沾上谁倒霉!
然而,当他偷偷瞄向旁边,看到周景逸微微蹙眉,似乎被一道难题困住,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敲着下巴的样子时,那个“必须换座位”的决心,莫名其妙地,好像……松动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