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的喧嚣与训斥,最终以赵庆达被李玉谷硬逼着留在东厢房过夜而告终。
老太太象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儿子推进屋,反手从外面挂上了门搭扣——不是锁死,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她站在门外,对着里面压低声音,斩钉截铁:“今晚你哪儿也别想去!就在这儿好好待着!想想你自己干的叫什么事!”
堂屋里,文晓晓手脚冰凉地站在那里。
听着西厢房隐约传来的、李玉谷对赵一迪的安抚声,以及东厢房里赵庆达烦躁的踱步和骂咧。
她感觉空气稀薄得让人窒息,那扇被搭上的门,象一道闸,把她和一头随时可能暴怒的野兽关在了一起。
她没有立刻回东厢房。
而是走到堂屋,默默打开了灯,搬出了缝纴机和那堆为过年准备的新衣料——一块喜庆的枣红色带暗纹的棉布。
快过年了,总得有一身体面衣服,哪怕只是穿给自己看。
她需要做点什么,用这熟悉的哒哒声,来填满这令人恐惧的寂静,来武装自己脆弱的神经。
拿出软尺,她给自己量尺寸。
冰凉的尺子绕过腰身,数字比上次记录时又小了一些。她又瘦了。
这认知让她心里一片荒凉。
这些日子,那些偷来的温暖与悸动,那些靠自己双手挣来的微薄底气,似乎并不能真正抵消这具身体和心灵日复一日承受的磋磨与消耗。
缝纴机的声音在深夜里固执地响着,穿透薄薄的墙壁。
西厢房里,李玉谷躺在床上,听着那持续到后半夜的哒哒声,在黑暗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音里有种孤注一掷的劲儿,让她心疼,也让她无力。
她能逼儿子回来,却逼不了儿媳妇的心。
主屋里,赵飞同样一夜未眠。
他合衣躺在床上,耳朵竖着,捕捉着院子里每一丝动静。
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
他做好了准备,如果东厢房再传出任何不对劲的声音,如果赵庆达敢再动晓晓一根手指头,他一定会冲进去,不管什么兄弟情面,不管什么家丑外扬,他发誓要打断那畜生的腿!
这种暴力的念头在他这样向来隐忍的人心里翻腾,烧得他眼睛发红。
他不仅仅是为了晓晓,也是为了心头那份再也压不住、见不得光却蓬勃生长的情愫与怒火。
凌晨三点,缝纴机的声音终于停了。
文晓晓拖着僵硬冰冷的身体,挪到东厢房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取下门搭扣,推门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赵庆达已经睡了,鼾声粗重。
她摸索着,在炕的另一头,尽可能远离他的地方躺下,裹紧自己的被子,身体紧绷,毫无睡意。
凌晨五点,天还黑着。
赵庆达被尿憋醒,迷迷瞪瞪爬起来。
放完水回来,借着窗纸透进的微光,看到炕上背对着他蜷缩的身影。
或许是凌晨的朦胧,或许是酒精残留的作用,又或许是母亲昨夜的强硬让他心里憋着股邪火需要发泄,他看着文晓晓露在被子外的一截白淅后颈,忽然一阵心猿意马。
他悄声爬上炕,带着一身凉气凑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手捂住了她的嘴。
文晓晓在浅眠中猛然惊醒,熟悉的恐惧瞬间攫住全身!
嘴巴被死死捂住,呼吸受阻,她开始剧烈挣扎,手脚并用去推他、踢他。
“唔……唔……!” 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绝望的呜咽。
她的反抗却象是刺激了赵庆达。他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另一只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物,拧掐她身上的软肉,尤其是后背,下了死力。
文晓晓疼得浑身痉孪,眼泪疯狂涌出,却被捂在掌心里,只有身体绝望的扭动和喉间破碎的哽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沉默的凌虐。
没有快感,只有施暴者的宣泄和受害者的窒息与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赵庆达喘息着停下来,象是完成了某种征服。
他毫不留恋地松开手,提起裤子,看也没看瘫在炕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文晓晓,径直下炕,窸窸窣窣穿好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
院门开了又关,引擎声远去。
文晓晓瘫在冰冷的炕上,嘴巴得了自由,却发不出大的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像离了水的鱼。
后背被拧掐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肯定又添了新伤。
泪水糊了满脸,流进鬓角,冰凉。
极致的屈辱和疼痛之后,是一种更深的麻木。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逃不开?
堂屋和主屋都静悄悄的。
赵飞紧绷了一夜神经,在凌晨时分终于扛不住疲惫,迷糊了过去,竟没听到东厢房那场近乎无声的暴行。
等他被院里的动静惊醒时,只看到赵庆达匆匆离去的背影,而东厢房的门紧闭着,一片死寂。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但想到昨夜并无大的响动,或许……只是赵庆达早起出车?
文晓晓不知躺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光彻底亮起来。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穿上衣服,扣子系得歪歪扭扭。走到那面模糊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眼睛红肿、脸色惨白、头发凌乱的女人,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脸,把泪痕抹去,也把最后一点脆弱的痕迹抹去。
没有吃早饭。
她直接拿起布包,走出了东厢房。
院子里,李玉谷正在生炉子,看到她,有些惊讶:“晓晓,这么早?不吃点东西?”
“不了,妈,铺子里活多。”文晓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她低着头,快步走出了院子。
李玉谷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傍晚,文晓晓从裁缝铺回来时,脚步比往常更沉。
推开院门,却看见赵庆达的车停在门口,他居然又回来了,正蹲在院子里抽着烟,脸色阴沉。
文晓晓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布包带子。
那一瞬间,一个极端而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入她的脑海:杀了他。同归于尽也好。
她看了一眼墙角那烧着蜂窝煤的炉子,炉口泛着暗红的光。
如果他再敢碰她,再敢折磨她……她就用这炉子毒死他,用剪刀捅死他,用任何能拿到的东西整死他……
就在这杀意弥漫的窒息时刻,胡同口小卖部那个胖老板娘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庆达家的!晓晓!电话——!有你的电话——!”
这喊声象一道惊雷,劈开了文晓晓脑中疯狂滋生的黑暗藤蔓。
她浑身一颤,茫然地转过头。
“叫你呢!快去接啊!”老板娘又喊。
文晓晓机械地挪动脚步,走向胡同口的小卖部。
那里有部红色的公用电话。她拿起听筒,手还在抖。
“喂?” 她声音干涩。
“晓晓?是我,大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浓重乡音、却让她瞬间泪目的声音。
是文斌。
她远在南方打工的大哥。
“大哥……” 只叫了一声,喉咙就被堵住了。
“哎!晓晓,你声音咋了?感冒了?”文斌关切地问,“我这边活儿差不多了,后天,腊月二十六的火车,到你们那儿估计得晚上了。我过去看看你,给你带点年货。你……你在那边还好吧?”
大哥要来了。
后天。
这个消息,象一束微弱却顽强的光,照进了文晓晓被绝望和杀意充斥的心底。
她还有家人。
她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那个从小护着她、父母去世后便外出打工养活她、哪怕自己过得艰难也惦记着她的大哥,要来看她了。
“我……我还好。”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哽咽压下去,“后天……我等你,大哥。”
挂掉电话,文晓晓站在小卖部门口,冬日的冷风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刚刚升起的、混杂着酸楚与希冀的暖流。
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像潮水般退去了。
她看了看自己粗糙却已能挣钱的双手,想起裁缝铺里胡姐的认可,想起箱底那几张自己挣来的“大团结”,也想起……那些深夜里,另一个男人给予她的、虽然禁忌却真实存在的温暖与珍视。
生活很糟,前路黑暗。
但似乎……还没到彻底毁灭的那一步。
她还有牵挂的人,也似乎……开始被人牵挂。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挺直了脊背,朝着四合院走去。
院子里,赵庆达还在抽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文晓晓这次没有躲闪,她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回了东厢房。
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后背的疼痛依旧清淅,但心底那点因为大哥即将到来而燃起的微光,和那份“见不得光的温暖”所滋生的隐秘勇气,让她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勉强支撑住了即将崩溃的摇摇欲坠的自我。
后天。
她需要撑到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