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上校双目赤红。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裂的鼓膜，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震颤。
“陈顾问！原子级精度的激光定位仪！”
“这是禁运品！比最高等级的芯片禁运还严格！我们，我们拿不到！”
这声嘶吼，将刚刚因工程兵团进场而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扑灭。
寒意刺骨。
完了。
这两个字在王磊脑海中炸开。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这种精度的测量设备，后续的光刻机安装、调试，就是天方夜谭。
这根本不是在造机器，这是在用凡人的手去挑战神明的领域。
整个项目，在踏出第一步时，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
一名年轻的工程师脸色惨白，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喃喃自语。
“没有定位仪，千级超净间的地基定位就是个笑话……我们连一条直线都画不准。”
绝望的浓雾，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唯独没有触及到陈默。
他放下鼠标，结束了那局由无数方块与线条构成的、无人能懂的游戏。
然后。
他端起还剩小半的泡面碗，仰起头，“吨吨吨”几口，将油腻的汤底喝得一滴不剩。
“嗝。”
一声饱嗝，在死寂中炸响，无比刺耳。
陈默抹了抹嘴，看着齐上校那张“天塌下来了”的脸，平静地问了一句。
“01纳米？”
“谁说要用那么高级的东西了？”
齐上校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陈顾问，您……您说什么？”
陈默站起身，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发出一阵细密的噼啪声。
“我说，用不着。”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一圈表情凝固的工程师。
“王工，去，帮我弄几十台市面上最普通的工业激光测距仪来，精度毫米级就行。”
“再给我一台高性能计算机。”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陈总！”一名负责精密仪器的工程师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都在发颤：“这不可能！”
“几十台低精度仪器的系统误差和随机误差只会疯狂叠加，就算您用算法取无数次平均，也只能在毫米级这个数量级内无限逼近一个模糊的值！”
“我们不可能从一堆只包含米和厘米信息的数据里，凭空计算出纳米级别的精度！这……这违背信息论的基础！”
他的话，代表了所有技术人员的心声。
这不叫异想天开。
这叫违背科学。
齐上校眼中的震惊，缓缓转为深深的困惑，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以为陈默是天才，难道他其实对真正的工程领域，一窍不通？
只有夏晚晴，站在角落，沉默不语。
别人看到的是荒唐，她却在陈默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光。
那是他在游戏里，即将完成神级操作时，才会显露的极度专注。
陈默没有争辩。
因为就在刚才，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弹出了一行新的文字。
【任务描述：在虚拟空间《几何风暴》中，仅使用最基础的点、线、面三种几何元素，搭建出一个可以无限循环、自我嵌套的克莱因瓶分形空间。
【任务奖励：多维空间坐标校准算法。
又是游戏。
在外人眼中，陈默只是重新坐回电脑前，戴上了耳机。
屏幕上，变幻的光影如同流瀑。
但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一场风暴正在掀起。
他置身于一个由纯粹数学逻辑构成的维度，无数的点、线、面在他周围环绕、生灭。他要做的，就是用最底层的规则，去欺骗空间本身。
让二维的线，扭曲成四维的结构。
这比任何射击游戏，都更消耗心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办公室里的人们，从焦急到麻木，最后只剩下死寂的等待。
两个小时后。
陈默摘下耳机。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疲惫，但眼底深处，却亮得惊人。
“电脑给我。”
没有一句废话，他直接坐到了那台刚刚运来的高性能计算机前。
齐上校和所有工程师，下意识地围了过去，连呼吸都停了。
陈默的双手落在了键盘上。
下一秒，化作了两道残影。
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在屏幕上疯狂滚动，他没有调用任何现成的程序模块，所有的逻辑与算法，都像是从他的指尖凭空生出。
很快，屏幕被分割成几十个窗口。
每一个窗口里，都显示着一道疯狂跳动、杂乱无章的数据流。
那位之前提出质疑的工程师摇了摇头，用气声对同伴说：
“没用的，这是各自独立的随机误差，根本无法……”
他话音未落。
屏幕上，那几十道代表着独立激光源的混乱数据流并未被拉直，反而像是催化剂，共同生成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混沌的相位空间模型。
那片狂乱的数字海洋，在算法的约束下，开始出现某种奇异的规律。混乱的数据流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引力源拉扯、重构。
“他在干什么？他在……他在用数据噪声本身构建校准参照物？”那位工程师彻底失声。
陈默敲下了第一阶段的执行键。
嗡——！
屏幕上所有狂乱的波纹瞬间收束，虽然仍在轻微抖动，但已经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相位模型！
屏幕中央，一个数字从一堆乱码中跳出，并迅速稳定下来。
【系统综合定位精度：08 μ（微米）】
“微米级！他用毫米级的设备，算出了微米级的精度！”有人发出一声惊呼。这已经是一个奇迹！
但王磊和齐上校的心却沉了下去，这还不够，距离光刻机要求的纳米级，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然而，陈默的手指并未停下。
“这只是粗调，把整个系统的混沌状态收敛到一个可计算的区间。”
他平静地解释了一句，随即，他的双手再次化为残影。
这一次，代码不再是凭空生成，而是在刚刚建立的微米级模型基础上，进行着疯狂的迭代和深度学习。之前所有的随机误差，此刻都成了新算法的“养料”。
他以第一次计算出的结果为基石，构建了一个更高维度的虚拟干涉场。
然后，他敲下了回车。
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再度绽放。
那已经收束的波形图，被彻底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水平线！稳定得像一块万古不化的玄冰！
水平线下方，最终的数字钉死在那里。
时间静止了。
声音消失了。
20纳米。
这个数字，虽然没有达到最顶尖禁运品的原子级精度，但它意味着，我们已经用一堆“破铜烂铁”，敲开了通往高精度世界的大门！
从毫米到纳米，这是一个跨越了六个数量级的鸿沟！是被物理定律判了死刑的壮举！
王磊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住，瞬间停跳。他死死盯着那个数字，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的整个知识体系，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即将崩塌。
那位之前提出质疑的工程师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大到足以塞进一个鸡蛋，眼球因为充血而根根红丝凸起。
齐上校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身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的手臂，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深深嵌进了对方的肉里，但他毫无察觉。
他的喉咙里嗬嗬作响，不是恐惧，而是极度压抑后的狂喜与振奋。
他转过头，环视着一张张从绝望转为狂热的脸，声音嘶哑却铿锵有力，带着一丝再也无法抑制的笑意：
“封锁！他们以为极限封锁就能扼死我们！”
“他们不知道，封锁不会带来屈服，只会催生出我们自己的怪物！”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跳起。
“20纳米！这就是我们的武器！从今天起，我们有了跟他们掰手腕的资格！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是他们的封锁，亲手为我们点燃了这把火！”